李蕾：我见到了琼英卓玛

　　

　　十年前，我第一次到达青海玉树州。在一个叫做土登寺的地方，我问一位堪布：人有那么多不快乐，我们为什么还要做人呢？

　　他说：虽然人容易失望，容易糊涂，容易多疑，犯各种错，有种种坏习气，但你还是要爱人，爱各种各样的人。

　　我不甘心，又问：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爱呢？为什么要彼此倾注这么强烈的感情？

　　他说：因为这是让人最接近神的感情。

　　堪布的名字叫江阳，他牙齿洁白，非常年轻。

　　那天是月圆之夜，说出来的话会沉入山谷。

　　一位师兄打开他的手机，说我们来听唱诵吧。于是，在海拔3500之上，我第一次听到了琼英卓玛的声音。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第一次被那个声音震动的感觉。

　　真是难以置信，我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能发出像琼英卓玛这样的声音。

　　她完全没有高音，只有低音，那低音非常饱满和温暖，几乎是人最接近神的一部分。

　　当琼英卓玛唱起来的时候，一万年和一秒同时滚滚而下，她的声音没有时间感，没有身份，没有不能去的地方。

　　我慢慢红了眼圈，不知道为什么要难过，整个人看起来好好的，心里已经裂开了一千条缝隙。琼英卓玛的声音就在裂缝里响，嗡嗡地，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温柔地对待我，而我并不认识她。

　　

　　我是一个声音控，朗读，开声优课，研究那些特别的声音。在我们的大脑中，悲伤和快乐的记忆全部储存在后脑，那是一个难以释放的区域。每个人都知道生活有时候挺难的，我也有过一段非常艰难的时光，每天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就觉得不想活了，不跟任何人说话，所有努力都没什么用。

　　让我惊讶的是，琼英卓玛的声音的确能让我感到好过一些。

　　这是怎么发生的？

　　我听见她，那个低音频率就像一根电线，直通后脑区域，让我平静，像婴儿一样蜷起双脚，有时候会泪流满面，哭着哭着，一切都开始变好了。

　　回想起来，那的确是极其悲伤又给人力量的经历。

　　我在手机里、iPad里下载琼英卓玛所有的唱诵，睡不着的时候，就整夜听她，直到第一只小乌鸦醒来，它飞到柠檬树上叫着：啊啊啊。

　　我真的很想见到她。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对我来说，琼英卓玛就是那个“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伴在你身边”的人，她让我坚信爱和被爱都是可能的。

　　

　　我曾经跟那个带我去玉树的师兄说：我们来办一场琼英卓玛的演唱会吧。后来我想，算了，这件事情太麻烦，要是我的师兄很想这么做，我肯定会努力去做的。

　　是不是很奇怪？你看，我愿意为师兄去做这件事，却不肯为自己这么做。

　　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懂得：所有真实的心愿都像一颗种子，它的成长可能非常缓慢，需要渡过各种难关，但只要你坚信它是真实的，这个心愿就不会消失，也不会枯竭，最终所有的力量都会来成全你，让它以美妙的方式实现。

　　2017年的年末，距离我第一次听见琼英卓玛整整十年，她和她的音乐家朋友一起来到上海，举办了第一场公开音乐会，我是这场音乐会的主持人。

　　

　　在后台，我收到了朋友们的短信，有人说：我听哭了，哭得稀里哗啦，你有没有涂睫毛膏？还有一条短信是这么写的：阿尼的声音让我想起小时候，妈妈抱着我，她给我织了一条红围巾。

　　这是值得我永远珍惜的时刻，虽然我并不知道其中还有什么深意尚未揭示。

　　一切都很短暂，我扎头发的皮筋是从别人手腕上扒下来的，嘴唇上涂着借来的口红，我没有涂睫毛膏也没有涂眼线。我学会了像喜爱琼英卓玛的人那样，叫她“阿尼”，我跟着她一起唱神圣母亲之歌，身体微微发抖。阿尼送给我一支粉白玫瑰，花瓣上有透明水珠。

　　

　　不管你正在经历什么，我真希望所有的人都能相信生命的力量，永远不要停下来，不要背叛自己。在最难过的时候，试着记住琼英卓玛的一句歌词：在花的眼中，看到的世界就是花，在荆棘的眼中，看到的世界就是荆棘，万物依据你的心念呈现”。

　　这就是我所坚信的：即使孤身一人，你也犹如拥有百万雄兵。而你所要的快乐，必会在行动中得到。

　　特别感谢：

　　本次音乐会的主办方——上海廿一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