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世界的遗珠——威尼斯姊妹城科尔丘拉

时间:2019-11-29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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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为孩子们在科尔丘拉港口的一处堡垒附近踢足球,这里曾经是威尼斯共和国建在亚得里亚海区域的一处兵工厂。

  走遍世界各地,科尔丘拉是我看过最美的风景。坐在屋顶阳台上举目眺望,目光随着海水流淌,目光所及之处是苍蓝的天和连绵的山脉,它们连接着这个曾经属于威尼斯的小镇和往昔辉煌的古老城邦。傍晚时分,那被当地人熟知的西北风划过海面,眼前这片狭长海域波光微蹙,而正是这片海峡让我们和克罗地亚互相眺望。方圆一英里的海域内随处可见冲浪客们穿梭的身影。而从酒店屋顶向下看,岩石密布的海岬被透明的海水包围着,上面坐落着科尔丘拉特有的红褐色屋顶房子。

  再过几个小时,太阳就会隐没在群山之间,留下海水和树木笼罩在暗淡的粉红色晚霞中。肆意用心灵感受感受眼前景色,我放佛看到了古老的商路沿着达尔马西亚海岸线蜿蜒前进400英里直抵亚得里亚海尽头的威尼斯。霎时间,这样一幅画面兀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亚德里亚海上,威尼斯人的船队正在巡逻,他们全副武装,时刻准备抗击外敌。而此时,不管是近处的撒古拉、热那亚、土耳其,还是非洲的巴巴里海盗,都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这块土地。

  这些年来我不断旅居于科尔丘拉或称库尔佐拉(译者注:原文“Curzola”为意大利语,即指科尔丘拉,此叫法盛行于威尼斯统治时期),从我的幼年算起到如今也有四十多年的光景了。然而科尔丘拉却有这样一种魔力,不论去过多少次仍能使我着迷,尤其是当静谧的早晨和夜晚来临,老城里的白色石头泛着亮闪闪的光,就像漂浮在海面上一样。这里有宏伟的主教座堂、小皮亚泽塔广场、绮丽的庄园,梦幻的露台;在这里,建筑物上的窗子和家庭徽章

  经过匠人们精雕细琢,装点着哥特式的优雅。科尔丘拉在英国历史学家爱德华?奥古斯都?弗里曼生活的19世纪时被被誉为“整个威尼斯乡村风光的完美缩影”。

  尽管距离“最安宁和谐共和国”(译者注:原文“Most Serene” Republic指历史上一系列政权或城邦,威尼斯共和国为其中之一)——威尼斯统治达尔马西亚海沿岸区域已经过去了三个多世纪,但威尼斯的影响却烙印在了科尔丘拉的每个角落。从欢迎宾客时入口处摆放的飞狮到被叫做“ brodet ”的传统鱼汤美食再到科尔丘拉民谣中的“刚朵拉”( 意大利威尼斯的一种特殊的水上交通工具,是一种小船)无一不是昔日威尼斯投射到科尔丘拉的影子。

  科尔丘拉当地方言十分多元,不仅包括“pomodoro”(番茄)、“ aiuto”(帮助)这样的意大利语,更包含了很多威尼斯语,例如“gratar”(钓鱼)以及“ tecia ”(烹饪锅),这些则与克罗地亚和意大利没有丝毫关系。

  

  图为影子投射在中世纪老城区的石阶上。这里的街道大多十分陡峭狭窄,由于空间局促,很多时候都不能同时容纳两个人在互不碰触的情况下通过这里。

  圣马可大教堂旁的人行道被改造成了一个临街咖啡店,坐落于科尔丘拉岛中央,挤满喧嚣的人群。图为一种传统舞蹈,表现了当年基督教国家的白人为了解救人质与非洲摩尔人发生的冲突。图为一位身着传统剑舞服饰的科尔丘拉年轻人。

  威尼斯对科尔丘拉四百多年的统治对当地人的习惯和思维方式都留下了深远影响。我的一位友人伊沃?泰代斯基告诉我“每个科尔丘拉人都把自己看成威尼斯贵族的后裔”,“我们把自己就看做小宇宙的中心”。这里很多家氏都袭承了威尼斯时期意大利传统家族姓氏如“阿纳瑞”、“博斯基”以及“德保罗”。尽管科尔丘拉曾经只是以“威尼斯的军工厂”这一身份被人熟知的,但其实它自己的造船业也相当发达,尽管这一领域的发展也在后来克罗地亚经济危机中冲到冲击。

  说到科尔丘拉昔日的辉煌,他独特的地理位置也是其中一大因素,无论从整个人类历史来讲还是从地理方面来看,科尔丘拉都是一个十字路口。这里贯通东西两个方向的大陆——科尔丘拉就像是一个十字路口,这里既有罗马天主教,也有东正教和穆斯林文明。大多时候这里的局势比较稳定,但各国之间也有擦枪走火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往往是灾难性的结果,就像90年代南斯拉夫遭遇巨变时的境遇。如今在我寓所脚下是佩列沙茨运河最狭窄的部分,正是这条河在那时候将罗马帝国的东西两部分分割开来——形成了罗马帝国和拜占庭帝国——而它,也是通往威尼斯共和国的重要水上路径

  拿破仑战争时期,科尔丘拉几经易主,从法属到英属再到被奥地利人统治。其实从19世纪以来,科尔丘拉的统治阶级就频繁更迭,奥匈帝国、塞尔维亚王国、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法西斯时期的意大利、纳粹德国以及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和克罗地亚共和国都曾统治过科尔丘拉。历任新政府上台都会清除旧政权的残余物并且对街道进行大规模重新命名,以至于那时人们的住址常常变的连自己都认不出了,不得不困惑好一阵子。

  我的朋友盖拉?哥特瓦尔德指着市政厅旁一座落魄的翼狮对我说:“那是威尼斯统治时留下的标志性建筑”。“二战后,东欧共产党人占领了这里,并且摧毁了几乎所有意大利人留在这里的东西”。城墙上有几座翼狮雕像因为地处高处得以幸免,其余的大多被标志着共产党人的红色星星和铁托元帅的雕像取代了。如出一辙的是,1991年东欧剧变发生后,克罗地亚人接手了这块地方,并且将原有的标志性建筑都替换成了具有克罗地亚特色的棋盘图案。曾经的约瑟普?布罗兹?铁托港也更名改姓,摇身一变成了图季曼港,名字同样是来自克罗地亚新的领导人。

  中世纪的空气调节系统

  关于科尔丘拉的风,我所知道的大部分都是我的一位邻居告诉我的,他叫罗萨里奥?维洛维奇,曾经是一位海军中尉,现在退役在家。这里的每种风都有自己的名字和与众不同的特点。“当地人最为熟悉的西北风通常在夏天的午后吹过科尔丘拉”,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风起的地方,那是朝着威尼斯的西北方,“这股风温暖、干燥,吹来的时候让所有都神清气爽”。但当他将手指向东北方时,他的表情忽然凝重了,那边是佩列沙茨半岛险峻的石灰岩。“布拉风是这里最强也是最有破坏力的风,当它袭击小镇时人们都会躲进房子里,紧闭门窗”。然后他又转向了南方,“而热风吹来的时候通常比较湿润,同时也会带来很多雨水”。不仅如此,随后维洛维奇又循着方向一一向我介绍了很多其他种类的风。

  风对科尔丘拉的改变就像水路对威尼斯的改变,这里的地理面貌、风俗习惯以及发展前景无一不受到风的影响。至少800年前,统治者在规划这里的城镇时,就根据风的流通状况建立了一套中世纪空气调节系统。古镇的西侧街道呈直线型是为了使温暖的西北风自由流通,而另一侧的街道则呈弯曲的形状,这样才能抵抗布拉风的侵扰。

  在科尔丘拉的路上驾驶马车“尽管原因不尽相同,但这就像在威尼斯大街上骑马一样不现实”,佛里曼在他1881年出版的书中这样写到,他在这本书中详细介绍了包括威尼斯和邻近岛屿在内的多个地方,被誉为达尔马西亚海岸最佳旅游指南之一。“与其说漂浮在海面上,库尔佐拉(译者注:科尔丘拉的意语叫法)更像是翱翔于蔚蓝水波之上”。如果站在一个更高的视角俯瞰整个岛屿,科尔丘拉就像一具剥落的鱼骨,一边笔直一边曲折逶迤。中央大街从整个古城的中央穿过,空间有限的街道中央是大教堂和小广场,它们随着起伏的道路顺势而上,占领了这座拱形岛屿的最高点。这里的街道大多十分陡峭狭窄,由于空间局促,很多时候都不能同时容纳两个人在互不碰触的情况下通过这里。

  科尔丘拉之所以有这样独特的空气循环系统一方面是取决于整个古城的朝向,它面朝着西北风吹来的地方,也就是威尼斯的方向。古城的西部是一副引人入胜的开阔景色,那里有滨海大道、美丽的海港和高档舒适的酒店。而东部的建设则更侧重于防御功能,不仅能抵御强风,也能抵御摩尔人的侵扰。科尔丘拉的布局也是这个古城政治风向在地理上的体现,它面向西方,远离斯拉夫世界、伊斯兰国家和整个东方。

  中西方的战争也会反映在一种传统剑舞上,这种舞蹈被叫做“More?ka”,曾在整个地中海区域盛极一时,但至今只有科尔丘拉还留存着这种舞蹈。这种舞蹈表现的是白人(基督教国家的人)对抗黑人(非洲摩尔人)的战役,在这段舞蹈的结尾,白人国王最终解救出了被摩尔人挟持的科尔丘拉未婚妻。舞蹈跳起来的时候,剑影纷飞,火星四溅,但有一点是不言而喻的,白人王国的胜利已成定局,所以每次剑舞跳起来的时候,喜悦总会出现在胜利的人们脸上。

  特殊的战略位置决定了科尔丘拉多年来一直处于战火纷飞之中。从我住的地方还能看到1298年热那亚人战胜威尼斯人的地方,那次战役后热那亚人还俘获了威尼斯航海家马可?波罗。1571年,一个奥斯曼逃犯也是从这里经由一个海盗指引逃离了科尔丘拉。在科尔丘拉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战役发生后没多久威尼斯军队了临阵脱逃了,留下了当地居民抗击外来侵略者,而这些抗击者中大多是女性,她们纪律严整,戎装上阵。这样的抵抗最终使土耳其军队撤出了科尔丘拉,把侵略的矛头转向了邻近的赫瓦尔岛。(不过故事的另一个版本是土耳其军队因为遭到暴风雨的袭击所以不得不撤军)。鉴于在维护基督教国家的战役中有过巨大贡献,教皇特别授予了科尔丘拉“Fidelissima”(译者注:意为最忠诚的城市)的 称号

  这里的风和海水也成就了一大批科尔丘拉出色的航海家。其中最著名的一位就是马可?波罗,他的游记对后世也有长远影响,因为正是这本书使欧洲各国对东方文明古国中国的习俗和历史有了第一次的深入了解。事实上,科尔丘拉在宣称自己是马可?波罗的出生地这一点上还显得底气不足,不像其他一些国家在争当这位伟大航海家的祖国时那样自信满满了,像希贝尼克(达尔玛西亚海岸上方一座历史名城)和威尼斯。科尔丘拉之所以流传着这样的故事主要是依靠人们的口口相传以及当地众多姓“波罗”的人口。有趣的是,一种“马可?波罗连锁反应”却在科尔丘拉悄然发生着,并为当地旅游业带来了勃勃生机,由此衍生出的一座“马可?波罗故居”、六个“马可?波罗商店”和“博物馆”、“马可?波罗冰淇淋店”以及很多以模仿马可?波罗为生的表演艺人。

  对于科尔丘拉的侨民来讲,搜集与马可?波罗有关的一切已经成为了我们生活中的一种消遣方式。我看到过使我印象深刻的有:“马可波罗从中国带回来的面条”(当地一家餐厅的菜单上这样写着)以及“这里是马可?波罗最爱的餐厅,这里有他最喜爱的食物”(这是另一家餐厅外面的标志)。几年前,我的一位朋友在收拾东西时将装有球形塑料的箱子标注为“马可?波罗的鼻子——一种科尔丘拉特有的纪念品”。这种纪念品一出现就收到了当地人和外地游客的极大欢迎。

  遗世独立的科尔丘拉;

  科尔丘拉和威尼斯也有同病相怜的地方,因为他们的生存状态都面临着巨大的威胁。威尼斯目前的威胁来自洪水、暴风雨以及现代旅游业给这座高贵的地中海古城带来的压力。而科尔丘拉,一到夏季,度假大军的到来则给当地脆弱的基础设施带来了极大问题。一众以意志力、月蚀以及权威等名字命名的海华游艇在海港进行驳船调度。一座15世纪用来抗击土耳其入侵者的碉堡以及被改造成了鸡尾酒俱乐部,那里售卖着昂贵的莫吉托,充斥着喧闹的意大利人和澳大利亚人群。

  旅游业对当地基础设施造成的压力还有一个重要的表现,那就是一到夏季,下水管道发出的恶臭就会飘荡在古城的一些地方,尤其是风刮起来的时候,这股味道更会借着风的威力变得更加浓烈。古城的地下水系统是当年威尼斯人统治时建造的,被当地人成为“ kani?elas”(源自威尼斯语言中的“canisela”),而自从科尔丘拉发展旅游业以来,下水管道经常被私搭乱建的建筑物瓦砾和各种马可?波罗主题餐馆的垃圾堵塞。而当地人又不忍将上千年历史的中世纪小镇改头换面,也不能将铺满鹅卵石的小路敲碎重新开凿隧道,所以面对这个问题人们还是束手无策。

  然而科尔丘拉却第一个站出来承认自己不像他的邻居赫瓦尔岛那样热衷于发旅游业的财,而后者已经发展成了克罗地亚旅游业的代表。在科尔丘拉,人们更多的是把外来游客们看成一场无法避免的噩梦。赫瓦尔岛的管理者会因为游客们抱怨教堂的钟声太响就停止鸣钟;而在科尔丘拉,钟声就如同这里的海水和清风一样早已变成了一道特有的风景,无论是清晨还是夜晚,它总会回响在古城的每个角落。

  对于像我一样把科尔丘拉当做归宿的人来说,每个夏天喧闹的人群和伴随而来难闻的味道都算是住在这个充满魔力的永恒之城的一种小小的代价。克罗地亚的旅游标语这样写道“地中海依然是曾经的样子”,但显然在达尔玛西亚海岸的很多地方这句话已经变成了一种讽刺,除了科尔丘拉。地中海式的慵懒生活在科尔丘拉被体现的淋漓尽致。在这里,你可以酣睡在地中海闲散的午后阳光中,可以与澄澈的亚得里亚海水来一场亲密接触,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野生薄荷、迷迭香和薰衣草醉人的芬芳,蟋蟀的歌声在松树旁欢快的唱响。在这里你可以品尝到鲜嫩多汁的番茄配着火烤鲜鱼以及地中海风情的的干白葡萄酒,有美酒相伴,不知不觉你就会将这些美味尽收胃中了。

  你在达尔玛西亚收获的这种充满喜悦的感受有一个特定的词可以将之概括出来,那就是——“fjaka”,这是从意大利语中的“fiacca”这个词派生出来的。对于这个词的理解,我们可以等同于最相近的“慵懒”或“放松”,但它的内涵却远比这更加微妙。“这是一种生活态度,一种哲学”,我的邻居亚斯娜?佩鲁契奇这样告诉我,她是一位克罗地亚裔美国人,除了在科尔丘拉度假,别的时间里她的身份是纽约的一位优秀的房地产经纪人。“这种生活意味着你不用逼着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这是一种自得其乐的生活状态”。

  然而想达到这种境界,你需要在精神上来一个彻底的转变:出于这种态度,当地人的好多生活方式都变成了理所当然,比如在这里你会发现找到一个电工或水管工——或者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都很难做到——尤其是当酷热难耐的夏天伴随着润的南风到来的时候。

  很多像我一样爱上科尔丘拉的外国人都已经开始明白,所谓科尔丘拉式的放松就是将你自己全身心的交给这个收养你的小城,使自己完全跟上它的节奏和习惯。每年夏天我来科尔丘拉之前都充满雄心报复,计划着对达尔玛西亚海岸来一次深度游,进行一场远距离徒步或者自行车骑行,修缮我在这边的度假小屋或者将看到一半的书看完。但结局总是不约而同的以失败告终。因为比起那些宏伟的计划,我总是更醉心于每天出出海,聊聊天,为自己烹饪美食,然后在慵懒的时光中休息的日子。

  这种闲适生活也有另一面,有时人们的热情会集中爆发出来。大约有十年或是更久的时间,我们的科尔丘拉邻居们都会自发庆祝一个自己发明出来的节日,他们把每年6月30日叫做“小新年”。节日上的一个庆祝活动是全城人穿着自己设计的夸张节日服饰在小镇的街道上成队游行狂欢,那时候你在街上能看见好多载歌载舞的艺人,手舞足蹈的“希特勒”和来自火星的小小绿色外星人。

  夏天过完的时候我乘船离开科尔丘拉,远远看着那座古老城镇的白色石头渐渐在我视线里变得模糊,我心里的某个地方突然感到了一阵忧伤。就像威尼斯给你的感觉一样,在这里你常常会感到身边一切的美丽都稍纵即逝,让你怅然若失。那种感觉就像拜访一位过去的老朋友。但回头想想,我记起了起科尔丘拉是这样一座古城——它就像威尼斯一样——历经磨难最重生存了下来,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没能把它打垮。

  我猜想,科尔丘拉就像威尼斯一样,还会继续向世界散发它迷人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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