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乡 张武装

　　

　　冬树丫

　　作者简介

　　

　　张武装，

　　爱文学爱生活，先后在《娄底晚报》、《小小说》月刊、《湖湘民俗文化》、《湖南日报?科教新报》上发表过作品，2017年获当代汉诗全国“七夕杯爱情诗”赛一等奖。喜欢那些朴素动人的文字，为心灵而歌，为生活而歌。

　　文｜张武装

　　1993年春节前夕，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手里提着珍藏了44年之久的半瓶香油从香港回内地探亲，这引起了海关人员的好奇与关注。

　　原来，44年前，母亲要他去打香油，左等右等都不见影儿，等着油下锅的母亲急了，便四处找寻，未曾想儿子竟被国民党军队抓走了。母亲疯了，逢人便说“等我儿子打香油回家，等我儿子打香油回家！”可谁又能想到，这一打竟是44年。母亲望呀望，望穿了双眼，哭干了泪水……儿子回来了，可母亲却早已长眠于地下了……

　　战争，人为造成了两岸的骨肉分离，造成了两岸亲人永远的痛！

　　

　　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去到台湾，至死不忘的就是大陆，他临终前有诗《望大陆》：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故乡；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

　　长歌当哭，感人肺腑，荡气回肠！ 故乡，他们是回不去了！ 何以解忧？唯有文字！

　　或许，一个人感情的潮水积蓄太久，终有一天会喷薄而出！1972年，在著名诗人余光中离开大陆整整22年的一天，在台湾的寓所，他仅仅用了20分钟，便一挥而就，写下了广为传诵的《乡愁》。后来他又在一首诗里说“传说北方有的民歌，只有黄河的肺活量才能歌唱！”足见，他对中华文明有着多么深广的感情！他庆幸自己在中华文明已根植于心的21岁才离开大陆。故园情深溢于言表，任凭岁月流转，故园永远在心！

　　是的，每个人对故园都会有一种情结。我也是。

　　我也差不多是余光中去台这个年龄出嫁的。出嫁那年，父亲走了，后来我们搬离了老家，再后来老屋连同周边地宅也卖了。故乡，我是回不去了！我只有在梦中，在梦中无数次回到那个生养了我20来年的、曾给过我无限温暖与关爱的家。

　　有一次，我梦到父亲回来了，比先前高大了些，脸上有了肉并泛着红光，他笑容可掬地给我们发着压岁钱。当时我很纳闷：父亲不是患不治之症了的吗，怎么又活过来了呢？隐约得知父亲卧床后自己偷跑了出去，竟然在外治愈并做起了生意。

　　噢，原来如此！我反复问自己：这不是在做梦吧这不是在做梦吧？没想到一下便醒了过来，心里懊恼极了！

　　后来，我一直想回家看看，就是不敢。

　　

　　两年前的寒冬，趁着给伯母送葬的机会，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鼓起勇气走向我的家——我的老家。

　　那条通往我们家的大道，那条我们挑过无数次水、无数次柴与红薯稻谷，挑过无数次猪栏粪，奔跑过无数回、撒满我们一路欢腾的道路，那条宽阔明朗的大路哪里去了呢？那开阔的操坪、我们曾一起捉山羊、守南瓜、跳橡皮筋的操坪，怎么只有巴掌大了呢？

　　我心里隐隐痛着，感觉心在一阵阵地紧缩。抬头一看，老屋，类似毛泽东故居比之又稍高大些的老屋，那黑棱棱的瓦，那挂满父亲劳动果实的沉甸甸的檐头，那被我们磨得光滑滑的石阶门槛，还有那颗美丽的葡萄树，那一切的一切呢？

　　一切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一座陌生的三层建筑硬生生地立在那里，冷眼旁观。这难道就是生养了我20来年的家么？！

　　一切，是那样的陌生那样的遥远！我的心一阵阵地撕裂，冷嗖嗖的寒风从四面八方窜入全身，使我倒抽一口凉气，伴随着泪水已夺眶而出。

　　泪眼朦胧中，我又回到了老屋。父亲在温暖的油灯下教我写着《春天》的作文：和煦的春风，青葱的麦苗，多可爱呀！早上，太阳爬上山头时，我放牛回家了，父亲将鲜嫩的沾着露水的南瓜花堆了一地，那青青的叶子，长长的嫩茎，香香的花朵散发着生命的气息，在我看来，它们随意地躺在那里的姿势都是那么美丽诱人，让人心生喜爱，真想生生地咬上一口。此时，母亲灶膛上的铁锅也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饭香，在空阔的房屋的梁上缭绕。我嘴馋了，就是没有菜也能吃上三大碗呀！

　　

　　快过年时，我们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我也早早买好了漂亮的扎头发的红丝带。大年三十的晚上，炉火烧得亮堂堂的，屋里也格外明亮。我们几姊妹可高兴了，情不自禁引吭高歌起来。姐姐们一首接一首地唱着：

　　“边疆的泉水清又纯……”

　　“红岩岸上红梅开……”

　　“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一口气把所有的歌唱了个遍。那歌声笑声洋溢了整个屋子，又飘出窗外，久久地在院子上空回荡……

　　后来，父亲办起了夜校，晚上，一大群少男少女齐聚我家，可热闹啦！父亲教她们打算盘、背诗词，还教她们唱歌。有一次，我爸妈情不自禁地就来起了情歌对唱《跑马溜溜的山上》。

　　母亲嘹亮地唱着，声音是那么甜美动听；父亲微笑地对着，神情是那么专注深情；他们就那么幸福地唱呀唱，唱得月亮也探出了脑袋，唱得夜色也氤氲了白烟……我们轻轻地跟着哼着，不知不觉就沉浸在美好的月色里，眼前荡漾起春天的涟漪……

　　

　　一切，仿佛就在眼前；可一切，分明离我又那么遥远。我再也找不着故乡的痕迹，故乡，我再也回不去了！

　　或许，人生就是一个不断获得与失去的过程，你在获得某种东西的同时可能也会失去原有的某种物质，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啊！

　　我能做什么呢？唯有正视现实，将美好珍藏心底，使之温暖我前行，芬芳我一路的岁月。

　　我忽而想到：当有一天你离开了父母的家，一定要在心底为自己筑起一个坚实的家，一定要告诉自己学会坚强，这样不管你是踽踽独行还是风雨泥泞，你的灵魂都会有一个安放之所，你的心都会有一个着落而不会彷徨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