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广场舞研究报告

时间:2019-12-02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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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9年的夏天,我住在万盛锦园。

  那时候没有瓯江路,没有BRT,没有米房。

  江滨中路寂寞地通往会展中心,终点便是路上唯一的风景。9点过后路上再无人迹,夜半时分这里就成了温州阔少爷们飙车的圣地。

  时不时有引擎的咆哮霎地掠过,满大街空荡荡的都是回响。

  就算宙斯的种子能播撒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可能他也不会往这个角落多瞅一眼。

  

  10年的万盛锦园,高楼在平房堆里鹤立鸡群;

  通往板桥头巷的小路连通着小区和黎二村。

  广场舞大妈在惠民路旁的空地(1)

  和万盛锦园背面的广场(2)集结

  简而言之,这片区域属于城乡结合部,英语叫suburb,用温州话讲,叫乡下地方。

  万盛锦园不属于热闹的鹿城区,温州的繁华无力触及这里。

  但,广场舞的魔爪可以。

  

  夜色降临,与世隔绝的江滨中路,人口密度极速攀升。

  一曲嗨歌现,千万大妈来相见。

  常规曲目一般是《不如跳舞》和《月亮之上》。

  不如/跳舞!夕阳红/不如跳舞!随着稠密的节奏,大妈们的舞步配合重力加速度叩打着水泥地,陈酿50余年的躯体肆意抖动。

  《月亮之上》的歌词则应该是:我在遥望,广场之上,有多少姐妹在自由地飞翔?明天打折啊,大家加油抢,我要和你冲锋在去超市的路上。

  

  凤凰传奇没想到自己开创了“女人唱歌,光头rap”的模式,更没想到自己的歌曲会被广场舞大妈们奉为圣经

  大功率音响用重低音捶打着旁人的耳膜,大妈们摇摆着早已过期的青春,甩手,扭腰,抬腿,她们似乎不知疲倦为何物。

  一个世纪后,音乐渐弱,休息时间开始了。录音里的DJ用他性感油腻的嗓音温柔地开始了中场白:

  住户们苦不堪言。没法好好写作业,周末再也没有回笼觉,和家人沟通基本靠吼,电视音量满格还听不清,前戏做一半发现对象在跟着楼下的土嗨抖腿……

  恨!恨不得乘时光机回到广场舞诞生的那一天一板砖拍死创始人!

  可问题来了,广场舞到底是怎么诞生的呢?

  

  提到广场舞的起源,往往众说纷纭。

  历史学家推了推眼镜答:1942年延安文艺座谈会之后掀起的秧歌运动奠定了广场舞的基础。

  66-68年的忠字舞改变了一代人对于集体舞蹈的概念,80-90年代的迪斯科带来了崭新的伴奏和舞蹈风格。

  最后,广场舞在21世纪诞生并风靡全国各地。

  

  忠字舞被称作一代人的宿命之舞,

  跳不好上不了火车。

  社会学家翻着研究资料说,当代的广场舞现象是一种50年代出生的人借助广场舞这一形式框架重构其集体主义理念的过程。

  知乎大V扬起眉毛开始码字,“有人的地方,就有广场,风生风灭,乃青春永驻之所”。

  

  1987年,北京地坛,迪斯科领舞者和学习的众人

  上班族小李神秘一笑,如果说广场舞是因为kpi而诞生的,你信吗?

  05年的《全国文明城市数据指标细则》里规定了“业余群众文体活动团队数量每街道不少于15支”。可是到哪去找那么多文体活动团队呢?

  无计可施的政府部门只好搬出广场舞救场,学着简单又容易推广的广场舞消灭了kpi,却创造出了更可怕的广场舞大妈!

  

  温州广场舞,也曾上过全国新闻。只不过,是负面新闻。

  那年的松台广场,并不太平。

  清晨6点起直到22点,20多个广场舞团体在此逐鹿。

  

  松台广场上跳广场舞的大妈们,和新国光大厦仅一街之隔。

  小小的广场容纳不下她们的数量和野心。抢地盘,拼音量,斗气势,暗流纠缠涌动。

  更大的音量,更多的舞众,更肆意的舞步,台型扎牢!气势拉满!

  大妈们沉浸在舞蹈的军备竞赛里,渴望一统这片江山。

  附近的住户苦不堪言,孩子成绩下降了,老人没法睡午觉,周末不得安生,他们带着黑眼圈来寻求理解。

  

  松台广场与新国光大厦。新国光楼盘建成伊始因靠近松台广场和九山公园而收到追捧,后因广场舞泛滥而低于同期房3000余元/平方米。

  大妈们不为所动。无计可施的住户们想起了四个字,以暴制暴。

  2014年3月29日16点0分27秒。战争开始了。

  尖利的警报声如号角般响起。广场舞暂停。众人迷茫地寻找着警报的来源。

  那是对面新国光大楼上如防空导弹一般架立的钢铁怪物。

  

  新国光600多名住户集资26万元购买的扩音设备,这套设备的常见用途是强声驱暴及灾害事件时指挥调度,少有私人购买。

  大妈们的怒火被点燃了。她们何时认过输!加大音量!决斗!

  但她们的廉价音响,在这台价值26万元的战神前不堪一击。

  “请遵守《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噪声污染防治法》立即停止违法行为。”

  立即停止违法行为。

  立即停止违法行为。

  大于60分贝的声音便能让人感觉吵闹,损伤神经,人体耳朵舒适度的上限是75分贝,而大妈们面临的,是92.5分贝的攻击。

  

  噪音分贝标准表,90-100分贝的噪音足以使听力受损。

  巨大的声浪海啸般冲击着松台广场,像是失传已久的狮吼功。

  耳膜几乎要被震裂,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有人的记忆回到了五十年前的某天,那时毛主席语录从扩音喇叭里放大,播出,进入她的耳朵,直达她的灵魂。那个瞬间她的灵魂止不住地震颤。

  可如今,衰老的肉体已无力再承受这样的冲击。

  撤,fall back,离开这里。大脑给出的唯一答案。

  行人皱着眉头快步走开,大妈们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夹在战争双方中间苦不堪言的过路行人

  旗开得胜,新国光的人民那晚睡的香甜。

  但以暴制暴,从来无法根除问题,第二天高分贝的音乐若无其事地响彻松台广场。

  那就战吧!再来一轮!新国光的人们捂起耳朵再次启动轰炸。

  

  3月29日,战争的第一天,正在调试设备的调音师。

  遛狗的周老伯第一个感受到这场战争的虚无。

  “一边唱歌声越来越响,另一边高音喇叭又循环播放,吵死了。”

  以噪制噪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双方疲于斗争与噪音,却都不甘让步。

  政府部门及时赶到了现场。和平,理解,沟通,他们说。

  谁又能拒绝这个诱人的建议呢?圆桌会议开始了。

  

  2014年4月30日下午,在鹿城区委宣传部召集的“圆桌会议”结束后,新国光商住广场业主和文体团队代表握手言和。

  大妈们同意了早7点前,午12-14点间与晚9点后不再使用音响。音量上限为85分贝。

  住户代表拆除了他们26万元的武器,承认了以噪制噪的不可取。他们希望大妈们可以遵守《广场文化活动公约》。

  监督队伍适时跟进,在广场上设置了噪音监测设备,民间企业注资建设松台广场中央音控系统,防止音量被随意上调。

  战争来得快,也结束得快。松台广场回到了从前的安宁。

  

  一场战争结束了,可各地的战争依然在上演。

  2013年8月,纽约一支华人舞蹈队领队在排练时被警方以“在公园内没理由地制造噪声”为原因拘留。

  2013年8月30日晚,因广场舞音乐声音太吵,北京市民施某持猎枪朝天鸣枪,并放出自家的藏獒驱赶跳舞人群。

  2013年10月23日晚,武汉市嘉园小区,广场舞大妈遭受从天而降的粪便袭击,附近住户多次交涉无果后采取了这一泄愤行为。

  

  14年6月14日,广场舞大妈在俄罗斯红场起舞的照片刷爆网络。据说此举惊动了附近的警察

  多方报道下,人们对于广场舞的看法逐渐往“俗,吵,烦”的方向倾斜。提起广场舞,他们纷纷皱起眉头表示鄙夷。

  面对争议,知乎上有人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在乎这些?自己玩的开心就不错了,我们的孩子也是在外地很少回来,就剩一群老头老太太,不跳舞不活动,一身病,在家还孤单,相比年轻人对我们的不好的看法,我们更在意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陪陪我们。”

  “我们更在意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陪陪我们。”

  

  老人的心或许还没老,可是身边早已无人陪伴

  广场舞的诞生,或许是因为中老年妇女们早已风干的生活和她们尚未麻木的心。

  年轻人结伴去网吧开黑,去购物中心血拼,去外国旅行。

  老人们还有什么呢?他们大部分不懂电脑游戏,也不明白所谓的潮流,有的更是早已身体虚弱不便远行。

  寂寞啊。

  孙子孙女出去玩,儿子女儿在上班,留守空房的他们能做的,除了看电视以外无非是一起搓搓麻将跳跳广场舞。拉一拉筋骨,聊一聊家常。

  

  除了广场舞,麻将也是中老年人打最爱的娱乐活动之一

  还有人说,现在能跳广场舞的,那都是生活足够幸福的大妈,她们不用为柴米油盐发愁,身体硬朗能蹦能跳,还不为家务所累。

  不幸的老人们或是疲于生计干着脏累的活,或是在病床上望着始终陌生的天花板发呆,他们的生活和轻松无关,和广场舞无关。

  所以,再见到兴高采烈的广场舞大妈时,如果她们没有扰民,就随她们去吧。

  你看到的是一群幸福的老人,你眼中的庸俗不堪却正是属于她们的国泰民安。她们膀大腰圆神采飞扬,比骨瘦如柴独守空巢,要好上太多。

  

  广场舞并不是上不了台面。在交行举办的2018“沃德杯”广场舞大赛中,瓯北阳光太极拳队获得温州赛区冠军。

  或许我们老了以后,也会放着一曲早已过气的《成都》,在松台广场上扭着满是赘肉的腰肢,一脸幸福地高歌:

  “和我/到温州的街头/走一走,呜↓哦↑欧↗喔→”

  边跳边用手机拍上一段,美滋滋地发到微博朋友圈互转互赞。

  

  我还见过温州最魔幻的广场舞。

  莎拉布莱曼版《斯卡布罗集市》的前奏娓娓响起,廉价音响的粗劣音质居然糊出了一种朦胧飘渺的美感,仿佛乐声来自海中的美人鱼。

  广场舞,以吵闹,以密不透风的节奏闻名的广场舞,居然用了这首舒缓唯美的民歌当伴奏。

  夜幕下,大妈们整齐地站着队,如无风的芦苇丛一般沉静。

  

  08年北京奥运会,和刘欢共献的一曲《我和你》让国人记住了莎拉布莱曼

  我停下了自行车,一只脚踮着地。

  

  仿佛被风吹动的柳絮,她们的手臂缓缓扬起,动作轻柔,一如她们十六岁时那样。举到最高处,她们稍作停顿,仰首凝视天空。

  

  一个优雅的转身,大妈们身躯前倾,望向远方,左手向前伸至极限。

  映入她们眼帘的是什么?是前方舞伴烫染多次饱经风霜而干枯的发梢,是60年代的旧梦,是随着喀秋莎的旋律舞动的回忆,是第一次穿海魂衫的惊喜,也是当年集体化的狂热也压不住的少女情愫。

  向前,再向前,她们的手臂颤抖着,努力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一瞬即逝的东西。

  参 考 资 料

  -百度图片

  《同期群与广场舞的集体主义建构》,王婕

  知乎:广场舞大妈会为了抢地盘斗舞吗? 朱炫的回答

  带您回到80年代的北京街头,满族文化网

  天价音炮PK广场舞 以噪制噪期待理性回归,温州网

  知乎:广场舞大爷大妈知道网络舆论对他们的评价吗? 几孤风月卿的回答

  知乎:什么样的女孩会变成将来的广场舞大妈? 陈兰香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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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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