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散文诗人 佳作传观】新疆 谢耀德《在川藏线上》

　　中国散文诗人自己的家园

　　===中国散文诗人===

　　高度 深度 温度

　　

　　在川藏线上（组章）

　　【新疆】谢耀德

　　澜沧江边背盐水的女人

　　盛夏的澜沧江大峡谷上空，白云袅袅。

　　江边背盐水的纳西女人，她们头顶蓝天，背着木桶，穿着藏袍，在盐池和井架之间奔跑。

　　大高原浓烈的阳光，照红了她们的脸。

　　汗水和盐水，浸透了她们的背和她们脚下，这片神奇的土地。

　　走在队伍前面的卓玛，非常特别。为什么取一个地道的藏族名字？

　　她笑盈盈的，不说一句话，背着空桶返回的路上，轻轻撮起嘴唇，吹一支欢快的调子。

　　每当这时，山下所有背盐水的女人，都扬起嗓门唱起优美的藏歌，清亮的歌声，宛如山涧溪流，在盛满蓝天白云的大峡谷奔涌。

　　澜沧江清澈的江水，向西南方向，昼夜流淌，年复一年。

　　高黎贡山上的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了又升起，日复一日。

　　江边背盐水的纳西女人，从十五六，到四十五六，从青春期，到全部生育期……

　　她们在青春和皱纹之间奔跑，她们的歌声在盐池和井架间回响，她们微笑的脸上，铺满阳光。她们的幸福生活，包括她们自身，就像大自然赐予的桃花盐粒一样，晶莹、饱满、纯洁、浓重、有味。

　　千年时光照耀着高原棕红色的土地，也照耀着她们，矫健的步履和微笑。

　　那是结晶的盐巴里的阳光的味道，

　　那是神秘的澜沧江水独特的味道，

　　那是一丛丛高原蓝花紫草，还有，

　　那穿越千年大峡谷的山风的味道……

　　那弥漫雪域高原的蓝色神韵，

　　那深藏高山峡谷的神秘气息，

　　雪山，河流，湖泊，盐巴，女人，生生不息的奇异的生命力啊！

　　注：桃花盐，澜沧江河谷盛产盐，颗粒洁白如桃花，藏民称“桃花盐”。

　　川藏线上的石雕楼

　　川藏公路绵延百里的峡谷地带，神秘的玛尼堆，五彩经幡，举头是终年积雪的神山。

　　河谷青稞地和荒草地上，随处可见石雕楼群，那一座座青白石砌起的石雕楼，牛粪砖搭建的围墙，像一组组黑白照片，镂刻岁月的痕迹。

　　蓝宝石一样纯净的天空下，悠扬的藏歌里，牧群静静吃草。

　　牧人在树下打盹，两匹小红马在绿毯似的草地上自由打耍。

　　天上白云朵朵，偶尔有鹰飞过。

　　小河对岸，一排彩云一样的姑娘，在打“阿嘎”，她们欢快的笑声，惊醒水面静浮的鱼儿，舒尔游回深处，光和影，水的波纹，缓缓隐去。

　　远路上，几个藏民互相问好，他们问候今年“白的收成”。

　　当他们仰望：佛和天堂，藏红色庙宇藏黄色神台上 ，古老的酥油灯散发着神秘的清香。

　　注：阿嘎：藏民用于涂刷墙壁的矿石料，类似于白石灰。嘎，纯洁的白色，藏语。

　　白的收成：酥油和羊毛的收成。

　　扎溪卡草原

　　辽阔、寂静的扎溪卡，星星点点的部落，像上苍无意间撒下的几粒青稞。

　　盛夏的野花汹涌怒放，强烈的阳光迷一样照射着草原上波澜不惊的生活。

　　每天早晨，太阳爬上东面的雪山，男人们赶着羊群和牦牛去放牧。

　　夕阳落到帐篷背面的山峰时，女人们提着木桶挤牛奶和羊奶，然后慢条斯理的把牛羊赶进圈，烧火，做饭，奶茶，青稞酒。

　　醉了，就钻进帐篷消解一天的疲倦。

　　扎溪卡缓慢的生活，像牧歌一样，像漫天的云朵一样，悠然自在。

　　每到“耍坝子”时节来临，沉寂的草原，像遭遇了一场蓄谋已久的爱情，一下欢腾起来。

　　散居在草原深处的牧人们，穿上盛装，带上帐篷和美酒，赶着牛车，引着马队，拖家带口，从四面八方不约而同赶来。

　　赛马，对歌，喝酒，狂欢。少男少女们，骑着马，唱着歌，把扎溪卡草原古老的心事撩拨。

　　在盛大的节日中央，坐着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妇人，口中喃喃念道六字真言，岁月的念珠亮堂堂的。

　　她苍老的脸上祥和的微笑，像一丝若隐若现流动的光，把已消逝了的青春岁月追寻。

　　注：耍坝子：扎溪卡草原的古老节日。

　　在巴塘

　　横断山脉的深处，深藏着古老的巴塘。

　　而现在，巴曲河两岸，一座座仿藏式钢筋水泥大楼，拔地而起，鳞次栉比，传统的土墙民居渐渐消失。

　　小城里的年轻人、中年人，为金钱、住房、子女教育，和越来越复杂的生活事务困扰。只有街旁闲坐的老人，雕像一样，风吹日晒，无动于衷。

　　岁月沧桑的眼睛打量着这个她们越来越看不懂的世界。

　　苍莽的横断山脉像一条巨蟒，孤自走向岁月深处。

　　古老的巴塘深藏内心忧虑，时光的转经桶，悠悠沉入往事的回忆。

　　从藏区返回的路口

　　从藏东返回的路口，

　　在川藏两省交界处，

　　回头，山坡上耸立一块巨大界石，高原阳光热情的照耀着两个红色大字：

　　“西藏”。

　　巨大的界石顶部，五彩经幡和风马旗阵在高原朔风中猎猎舞动。

　　祈祷。

　　穿越灵魂的墙

　　石渠和玉树之间的草原长城，像仙女舒展的长袖，把松格和巴格轻轻揽入怀。

　　现在，古老的松格玛尼城是一座庄严的寺庙，供奉着格萨尔王，和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将士们的祭祀。

　　沿着绵延壮观的草原长城，沿着气势磅礴的巴格玛尼墙，穿过一道接一道狭窄的通道，就像从隐秘的时光深处，牵来一匹英雄的骏马，把我们引向尘封的过去。

　　强盛的唐朝，剽悍的吐蕃。

　　争持，和亲，干戈，玉帛。

　　星罗棋布的历史遗迹，如漫天星宿写满唐蕃古道。

　　是的，在悠远的唐蕃古道，在时光淡忘的岁月长河。

　　是的今天，就在这片草原上，依然流传着那个动人的故事。

　　那是一朵超越生命的花。

　　那是一条穿越灵魂的墙。

　　一个人的西藏

　　在西藏只有一个人，他是藏人。

　　他是集百万佛徒于一身的牧人，是集百万牧人于一身的朝圣者。

　　他们拥有同一种肤色：高原红；

　　他们拥有同一个表情：虔诚；

　　他们拥有同一种目光：对佛的敬仰；

　　他们只有一个想法：天堂――来世胜过今生――在西藏。

　　天空只有一头鹰，它是神鹰。

　　地上只有一头牛，它是牦牛。

　　世界只有一个人，他是藏人。

　　他是唯一的俗人，是唯一的佛徒。

　　他的灵魂在天堂；

　　他的内心是一座佛堂；

　　他的智慧是六字真言；

　　他一生只为一件事――朝圣。

　　他坚信：天堂之路要用俗身行走，人变成佛需要灵魂转世。

　　啊！在西藏，

　　一个藏人就是一座寺庙；

　　一头牦牛走遍雪域高原；

　　一头鹰驮着辽阔的天空；

　　一盏酥油灯照亮苍茫世界。

　　帐篷寺庙

　　白色和黑色，是时光的居所。

　　白帐篷和黑帐篷，是神灵的穹顶。

　　马背上的部落，像永远等待出发，仿佛太阳一升起，他们就迅速地跨上马背，赶着牧群，驮上寺庙，奔向新生活的家园。

　　是的，大高原上流动的帐篷，是岁月的帐篷。

　　岁月里迁移的，是善良的牧人。

　　可爱的牧人啊，浓重的高原红，他们的快乐来自淳朴的内心，他们的满足来自生命的感恩，简朴的生活，朴素的信仰。

　　那是被千年阳光洗透了的灵魂对今生苦难的漠视，那是被大自然深深厚爱的生灵把大自然厚爱把幸福生活找寻。

　　是的，大自然，可爱的大自然啊！

　　白色和黑色是岁月的居所。白帐篷和黑帐篷是神灵的穹顶，是昼和夜的寺庙。

　　雪山之下

　　雪山之上是高远的天空。

　　雪山之上是高贵的生灵。

　　雪山之下，深埋天空辽阔的灵魂，也深埋万物卑微的内心。

　　一只雄鹰，云一样轻轻掠过雪山，神灵一样傲视世界。

　　两只刚刚刺破蛋壳的幼鹰，像穿过黑夜穿过云层的精灵瞭望世界，它们从东山飞进又从西山飞出，幼小的身影穿过太阳穿过月亮，既不惊恐也不胆怯，岁月的幼年总有一身的力量和光芒。

　　

　　创作谈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现实与理想之间，诗人尤是。

　　在俗世中度过时光，对神圣就有了更多向往。川藏线就是一条神奇的路线，神秘的地域特色，奇异的文化差异，仿佛一下子把我们想象的空间撑大了。

　　对川藏最初的了解来自文字，之后是电影电视等视频和摄影作品，不断的浏览，已经为自己虚幻了一个神奇的梦境。而最终最真实的感受，是随后几年深入藏区的切身体验，将心中久远的思绪和情节打开。

　　盛夏的澜沧江大峡谷，蓝天，白云，背盐的女人，木桶，藏裙，盐池，井架，雪山，河流，盐水，汗水，歌声……一幅幅图景，是美景，是劳作，是生活的艰辛与甘甜，是伟大的生命力之美！

　　路旁的尼玛堆，经幡，青稞地，白色的碉楼群，黑色的围墙，吃草的牧群，打盹的牧人，天上的飞鹰，河边嬉戏的小姑娘，缓缓的游鱼，静静的水波，从牧民的仰望了似乎看懂了什么，却无法准确表达。

　　扎溪卡草原节日就像一场久远的梦境，一首古老的草原牧歌。

　　而巴塘，来自现实飞速的变化，让古老的村寨内心忧虑，岁月沧桑的眼睛打量着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诗歌也是。

　　石渠和玉树之间的草原长城，是一块历史的伤痕也是一条纽带，千百年来一直诉说着干戈与和亲的故事，是一朵超越生命的花，是一条穿越的灵魂的墙。

　　白帐篷和黑帐篷，神灵的穹顶，牧人的信仰，昼和夜的寺庙。

　　【诗人档案】

　　谢耀德，生于60年代末，新疆木垒人，现居独山子。发表作品200余万字，曾荣获《人民文学》等多种奖项。著有《酥油灯》《荒原之恋》《西部边魂》等7部。新疆作协签约作家。

　　栏目主持人：张生祥审稿：荒村

　　《中国散文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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