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音乐的喜与愁

　　文 │ 南风

　　“放眼熙来攘往的中国电视，终于容不下这唯一一档以原创为核心的音乐真人秀，慨当以叹！”2016年《中国好歌曲》停播时，刘欢通过朋友圈发声，字里行间满是惋惜。

　　彼时，《中国好歌曲》是少有的以原创音乐为切入口的音乐综艺，也是影响力最大的原创音乐题材综艺节目。它的停播让市场上的音乐综艺失去了一股“源头活水”，从此只见翻唱，不见原创。

　　直到今年，从《歌手》开始，到《这就是原创》和《我是唱作人》，主流平台再次关注起原创音乐。或许是内容创作者们感知到翻唱市场已经被挖掘殆尽，如果再没有足够的原创作品将难以为继；或许是沉寂三四年，原创型音乐人已经逐渐成长起来，可以为各大音乐综艺提供优质人才。总之，平台方只要肯努力，总归是好的。

　　

　　这期间，包括QQ音乐、网易云音乐、虾米音乐在内的多个音乐平台也出台了各种激励计划扶持原创音乐，抖音的走红更是让抖音神曲红遍大街小巷，捧红了摩登兄弟等歌手，成为音乐人作品出圈的不二选择。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破冰者也并非只要有蛮力和资金就可以成事。音乐市场在长达十几年的互联网的冲击与屡禁不止的版权乱象中，留下一地鸡毛，要想重整河山，实在没有那么容易。

　　月亮和六便士

　　音乐人普遍贫穷，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腾讯音乐娱乐集团CEO彭迦信曾在2017年给出两个数据：60%的原创音乐人月收入不超过2000；80%的原创音乐人作品没有被收听。

　　当一个市场中大多数人都吃不饱饭的时候，这个市场一定是有问题的。《中国新说唱》年度总冠军艾热的经纪人、嘿吼传媒总经理唐勇对此深有感触，“我接触的大量独立音乐人、原创音乐人，很多被逼着离开自己喜欢的这个行业，或者说找一个副业来养自己的梦想和爱好。少数人通过音乐养活自己，大部分人都是在啃着面包、方便面做音乐。”

　　

　　2017年《中国有嘻哈》大火的时候，骨朵曾采访过参加节目海选的选手Rays，彼时他只有18岁，是云南大理的一名学生，还有一个叫Tiger的音乐伙伴。Tiger毕业后选择离开音乐圈参加工作，现在，Rays也开始面临这一难题：“我现在就处于这一阶段，又面临就业，又不甘心把音乐放下。”

　　Rays会在网易云音乐、QQ音乐、虾米音乐等各大平台上同步发布自己的新歌，然后获取平台方的广告费分成，一些传媒公司看到后也有意使用，支付给他版权费，再加上偶尔的线下演出，这是他在音乐上全部的收入来源。

　　但即使如此，Rays仍然入不敷出，做音乐还是要靠家人支持才能继续。而他身边很多在校玩音乐的学生，都有这样的困境，这部分人却恰恰是原创音乐市场的中流砥柱。根据网易云音乐此前发布的《中国独立音乐人生存现状报告》显示，19-22岁原创音乐人在平台音乐人中所占比例接近4成，这意味着，年轻一代已经成为国内原创音乐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并且大多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各个大学校园。

　　

　　这要得益于互联网的帮助。互联网在音乐技术和传播渠道上做了很多革新，大大降低了准入门槛。在唐勇看来，“互联网的普及让更多的独立音乐人，和更多的音乐爱好者，从传播层面获得了更加平等的权力，他可能在网上一发就能出来一首歌。”

　　现在的学校里有很多像Rays一样的音乐人，他们有一些小钱，也有很多时间做音乐，但是没有专业的经纪团队包装，更多是处于一种“野蛮生长”的状态。只有金字塔尖那部分很有才华的人能被挖掘，所以整体成长速度不快。

　　而一旦毕业，他们会面临生存问题，没办法继续深造，就导致整个行业成熟的音乐人并不多，长此以往，会形成恶性循环。从近几年各大音乐选秀里“回锅肉”选手和熟脸越来越多的现象不难发现，“选手荒”的问题开始成为制约音乐选秀成败的关键。

　　双面互联网

　　伴随准入门槛降低出现的，是音乐人鱼龙混杂和作品水平参差不齐。它让很有才华或很懂市场审美的人脱颖而出，比如QQ音乐三巨头的出现和网络神曲的走红，也深刻影响了大众审美。

　　

　　目前，音乐类平台分为两大类：线上音乐平台和音乐短视频平台。互联网日渐成熟后，线上音乐平台在音乐类型的划分上越来越垂直，有向欧美市场看齐的趋势，网易云音乐能成为主流音乐平台也是依托于此。

　　但和欧美能时长推出大众型歌手不同的是，在互联网细分趋势的走向下，华语乐坛的音乐人“出圈”反而越来越困难。网易云音乐近几年挖掘和捧红了包括花粥、房东的猫在内的诸多独立音乐人，QQ音乐也将许嵩、徐良、汪苏泷捧成了“QQ音乐三巨头”，但周杰伦之后，十几年间都没有下一个有如此影响力的人出现。

　　唐勇认为，欧美市场的细分基础在于受众审美的提高，“当整个市场足够成熟之后，大家对音乐的审美，或者判断，或者欣赏程度提高以后，它自然就会有细分。”但我国音乐市场的完善程度是自上而下的，“现在可能整体来讲，大部分的受众是没有这个判断的，他是从众心态，这个火我去听，那个火我也去听。”

　　能“火”的歌总是凤毛麟角，其中相当一部分还是网络神曲，抖音出现后这一情况尤甚。唐勇认为，“从这个行业本身的繁荣程度来讲，不是一个坏事，但是这个东西从从业者的角度来讲，对听众的审美会有一些不是太好的影响吧。”

　　

　　作为身处其中的一员，独立音乐人、说唱歌手杨舒涵有不一样的感知，她觉得音乐短视频平台的出现的确养活了以市场导向为主的那些人，但同时也切断了真正有情怀和有梦想的那部分人的一条路。“现在的一些音乐公司专门做流量快消类音乐，就比如这1小时微博热搜什么关键词，他紧接着在一天之内就创造出热搜关键词的‘音乐’，我只能说这是一种消费品，但是不是好的音乐，我不敢苟同。”

　　受短视频的时长限定，很多投机取巧的人会只选择精彩地做15秒的音乐，批量生产“神曲”。杨舒涵是不屑的，“现在多数人浮躁，往往看到出口看见甜头就跃跃欲试，想赶上流量时代，但往往真正在专注做音乐的人，都比较‘怪’‘独’。”

　　内容创造出路

　　很多独立音乐人选择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偏安一隅”，这无可厚非，但相当一部分音乐人非常渴望走向大众，这一点，音乐综艺比音乐平台更有话语权。

　　音乐综艺尤其是选秀节目在捧人上拥有独家优势，他们内容的大众化程度比线上音乐平台要高。很多时候，音乐平台上的知名音乐人要靠参加选秀节目才能彻底走红。而且这些大众平台在版权保护上有更高的意识，同时也更受大众监督。

　　

　　内容对音乐市场的反哺效应无可厚非，不过唐勇觉得，它还有另一个好处：提高受众审美。“媒体，或者平台，或者是专业人士原创音乐节目，他们可能在审美、作品质量、音乐质量的把关上更严。那在这种大品牌和大流量的灯光下面，我们可能会听到更多的更优质的作品，我觉得这是一个更好的引导。”

　　杨舒涵同样以这种方式走入大众视线，她在参加《中国有嘻哈》之前当过7年的dancer，也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女团生活。但《中国有嘻哈》给了她知名度，也让《这就是原创》的导演组注意到她，从而参加了该节目，让她的知名度和说唱歌手的标签也更加深刻了。

　　她坦言，“参加选秀是一种捷径，但不是唯一途径，我身边有很多玩音乐的朋友还是踏实在走传统音乐的路线，巡演、发专辑等等，但是其中营销是非常重要的。”选秀给了普通人一夜成名的机会，没有人能拒绝它的诱惑，在市场不能良性发展的时候，靠内容制作者的集体发力或许能将市场摆正。

　　

　　杨舒涵

　　Rays也在今年报名参加了爱奇艺《中国新说唱》的高校预选赛《刺猬计划》，希望能有机会让自己的音乐路走得更长一点。但各大平台扶持原创音乐人的计划在唐勇看来，并非都是利好，“它有一定的推动作用，但是在某种程度上，也会限制专业的内容公司和经纪公司的一些发挥。因为从源头来讲，专业的内容公司和经纪公司对艺人的判断会更精准，但是大量的音乐平台的这种计划，会占用到一些资源，然后消耗在平台自主的一些项目上面。”

　　音乐可能没有什么门槛，但有界限。所谓隔行如隔山，“做互联网的人要做内容的话，确实有一些不可逾越的鸿沟。”在平台方花大力气扶持原创音乐的这几年，华语乐坛并没能出现一个具有震撼性的人物，或许正在于此。

　　从近两年大热的说唱、街舞、灌篮等综艺来看，综艺的确是打开市场的一个不错的选择，但这不是一两档节目就可以做到的。它需要集结多方力量，推出更多优质内容。《这就是原创》目前播出近半，但并没有取得想象中的热度，华语乐坛从巅峰到低谷已经滑落十几年，恢复起来应该也需要很多时间。

　　

　　《这就是原创》剧照

　　唐勇很看好内容对市场的帮助性，“除了经纪公司、唱片公司去发掘以外，其实在影响力的层面来看，话语权更多的掌握在媒体平台和音乐平台手上，这需要更多的有责任的媒体平台来推动原创音乐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