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街头到奥运的霹雳舞男孩

时间:2019-12-11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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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训练中的于子昂

  北京通州一间平房改成的练舞室里,15岁的于子昂倒立着连续旋转身体,试了三次在街舞中被称为Air flare(大回环)的动作,他对完成度始终不满意,一脚踢飞了旁边的矿泉水瓶。

  学习街舞11年,于子昂很少这样宣泄情绪,正在给他拍摄训练视频的教练王奇正察觉到了,这个正在青春期的男孩,对单一重复的训练内容不是很喜欢,加上腰伤的刺激,他已经学会了表达不满,王奇既生气又想笑,“要是在小时候,估计他就坐在地上哭了”。

  为了备战8月份进行的全国青运会,于子昂中考结束后就开始紧张的训练,他将代表北京参加街舞中Breaking舞种的比赛。此前,他已经赢回了不少荣誉,光奖杯就有三十多个,小到社团的“地下比赛”,大到国际赛事。

  “Breaking”舞种在中国有另外一个更耳熟能详的名字——霹雳舞。今年6月26日,国际奥委会在第134次全会上表示,原则性同意2024年巴黎奥运会增设霹雳舞(Breaking)项目。那天,于子昂的朋友圈被这条消息刷屏,他心里也起了波澜,2024年他20岁,是跳Breaking的黄金年龄。

  王奇看好于子昂的基础和天赋,但目前,中国还没有针对Breaking舞种的专业竞技队伍和训练体系,从街头到奥运,舞者们已经看见了希望,但前路并不好走。

  

  训练场所就在通州区的一所平房内

  两代舞者

  33岁的王奇和15岁的于子昂是属于两个年代的Breaking舞者,从个人境遇到大环境,也是天壤之别。

  2003年,于子昂还没出生。当时17岁的王奇放学路过吉林老家的世纪广场,广场中央,一个年轻舞者一套连贯的托马斯旋转让王奇目瞪口呆,他上前搭讪,“我也想学这个”,人生自此走向改变。

  王奇一度对自己很有信心,他有武术功底,倒立、旋转这些动作都没问题。开始接触街舞后,王奇才知道,吸引他的是街舞中的Breaking类别,偏重力量和技术,动作之间的衔接很考验功力。

  当时,市面上几乎没有街舞培训班,只能看国外的光盘自己研究,他借来DVD光盘,把速度慢放四倍,一帧一帧地模仿,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学会了托马斯旋转、大风车和头转。带着这几个技能再次来到世纪广场时,王奇顺利加入了这支吉林街头的队伍,开始了在世界广场Battle(斗舞)的日子。

  王奇的母亲出于好奇,偷偷到广场上看他比赛,被吓了一跳,“我妈还以为我们要打架呢”,母亲回家后对王奇进行了“劝退”,认为街舞不是正经的事情,王奇耐心跟母亲解释,Battle只是舞者之间的一种交流。

  2004年,北京一支街舞团队到东北招人,王奇是为数不多被选上的舞者。到北京后几个月,这家公司就因为人员问题散伙儿了。吃不上饭的王奇只好在北京南郊找了份保安的工作。

  后来老板知道王奇心思还是在跳舞上,打工只是过渡,便辞退了他。揣着仅有的两块钱,王奇步行了5个小时,走到了市中心,才找到了熟人落脚。

  在王奇最困难的时候,于子昂出生了,他是在父母的推波助澜下接触了街舞。2008年,4岁的于子昂因为话少内向,被送去学习街舞,和王奇一样,于子昂对街舞的第一感觉也是帅。

  与王奇那代人的“野路子”不同,于子昂有更好的条件:一对一的老师,独享的舞蹈室,丰富的网络资源,最重要是有父母的支持。

  于子昂在陌生人面前话少腼腆,一旦跳起舞来像是另一个人。于长卫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子昂上台Battle的样子:“自信,还带点挑衅对手的样子。”父亲对于子昂的表现也很满意,为此他也付出了不小的财力。从四岁开始,于子昂学习街舞一天都没有断过,直到去年准备中考才暂停一年。

  为了冲刺8月份的全国青运会,于子昂的暑假被安排的满满当当,每天早晨九点开始要进行两个小时的体能训练,下午三点半到五点,王奇要帮助于子昂排舞,打磨基本功。晚上七八点开始到十点多,子昂还要和王奇团队里其他伙伴进行Battle练习。能够和同龄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很少,这导致于子昂的微信好友,都是比他年长的“大人”,圈子也集中在了街舞领域。

  

  于子昂每天要进行六个小时的训练

  奥运与街舞

  6月26日凌晨,国际奥委会在瑞士洛桑召开的第134次全会上表示,原则性同意2024年巴黎奥运会增设霹雳舞(Breaking)、滑板、攀岩及冲浪四个大项。但最终是否正式通过还需经过考察与评估,预计将于2020年12月做出决定。

  据媒体报道,此次把霹雳舞纳入未来计划,巴黎奥组委主席托尼·埃斯坦盖坦言,“我们希望举办一届独具创新、更接近年轻群体、更有都市气息、更能走向场外的奥运会。”

  王奇把Breaking进奥运的新闻转发给母亲,母亲大为震惊,当初她反对王奇做的事情,竟然可能成为奥运会的比赛项目。

  事实上,王奇早在父母眼中“翻身”了。2007年,王奇参加了中央电视台举办的街舞比赛,并且拿到了冠军。比赛直播正好是大年初一到初三,老家全村人都守着电视看他比赛,得了冠军之后,在家开商铺的父亲请好哥们喝了顿酒,王奇也不再是家人眼里“游手好闲”的人。

  后来,王奇把Breaking和武术结合起来,形成了一套独有的中国风动作,在圈里被称为“Dragon style”。全国各地的街舞培训班兴起,王奇开始接到各种各样的商业演出。

  但王奇仍没想到过,有一天,Breaking有可能成为正式的比赛项目。他离奥运会最近的距离,是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时,王奇所在团队被邀请为演出嘉宾,在各个场馆里参加奥运会赞助商们的宣传表演。那是王奇收入较高的时一段期,有时候一天就能赚800元。

  中国舞蹈家协会街舞委员会秘书长夏锐介绍,街舞里的舞种很多,Breaking在所有街舞舞种里比较早的一个舞种,算是街舞的起源之一。从技术来说,Breaking的竞技性是所有舞种里相对最大的,对体能要求、动作难度要求都很高,更接近于竞技状态,这或许是奥组委选择Breaking的原因。

  王奇第一次听到Breaking进奥运是充满疑惑的,“街舞是艺术,不是一套标准动作,该怎么打分呢。”

  夏锐也很期待最后奥组委最终怎么定义街舞的比赛标准。据夏锐了解,目前Breaking的竞赛中,国内和国际评委都是直接当场评判,带有很多的评委的主观性,评委喜好的风格不同,决定了很多比赛之后的结果。一般来说,评委会由各个风格的舞者构成,集大家所长,夏锐觉得:“如何去衡量这个标准,未来可能是个课题”。

  根据街舞委员会了解的数据,在中国,接触Breaking的青少年正在扩大,这也是未来冲击奥运的一个优势。夏锐介绍,加上澳门特区全国街舞联盟共有31个省级联盟,线下一共能够联系到的街舞人群约300万左右,其中Breaking舞者能占60万至75万左右,人才储备不少。

  于子昂是这批舞者中年纪最小的。于子昂记忆里,从小斗舞的对手年纪都比他大,他第一次上台Battle时只有6岁,对手却是20出头的大哥哥,他当时不懂音律也没有足够的气势,上台只会跳老师编好的套路,下台就控制不住哭了,“那场面很害怕。”

  王奇从2011年开始带于子昂练舞,王奇第一次看于子昂斗舞就觉得是块好料,“那么安静寡言的一个孩子,上台就换了人一样。”王奇里手机里还保留着子昂小时候的练舞的视频,“小时候听话好带”。如今子昂已经15岁,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和理解,对于王奇安排的套路练习,他有时候会觉得枯燥无味,“像机器一样”,于子昂更希望可以Freestyle,自由发挥。

  王奇因为手伤,近几年开始退居二线做街舞编导,有时候看于子昂练习,他也很想上去Battle一下,但发福的身体已经带不起来了。王奇自称已经从想要争第一的阶段过去,他把更多精力放到后台。至于奥运会,是属于于子昂这代人了。

  Breaking的训练中有很多地板上的动作,常常靠手部力量支撑起身体倒立、连续旋转,于子昂准备中考这一年几乎没有训练。恢复训练后发现,随着身高体重的变化,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如小时候轻盈,暑假训练时,还拉伤了腰部。

  于子昂一直咬牙坚持,他对参加奥运会已经有了期待,高中开学后,他也不想放下街舞,对于即将开始的宿舍生活他自有打算:“不能练习技术,就练练体能。”

  

  王奇开始学习电影,为转型准备

  专业训练机制

  当于子昂励志坚持Breaking训练的时候,王奇昔日的一些队友正纷纷离开北京,返回老家各谋出路。王奇自己也在做着另一手准备。去年9月份他参加了北京电影学院继续教育的专升本的考试,开始学习导演专业。王奇所在的队伍,最多时有二十多人在北京,如今那批“老人”只剩五六个留了下来。

  王奇认为,Breaking应该有一种团队精神,“北漂”的这些年,王奇和队友始终都住在通州一带,大家不仅在一起跳舞还在一起生活,彼此熟悉对方的特长和习惯,去和其他队伍Battle的时候会形成一种天然的默契,有时候队友一个眼神就能知道他要出什么招,自己要怎么配合。

  但随着年龄增大,家庭和生活的压力所迫,很多现实问题摆在舞者面前。在各类街舞的培训中Breaking相对更难。

  相较于其他街舞,Breaking的动作难度大、体能要求高,初学街舞的孩子很少选择Breaking,这也是Breaking从业者难以在培训领域做好的原因。除此之外,Breaking的训练效果可能要在练习一两年之后才显现,在这个追求速成的时代,如果不是真正喜欢,很少人选择加入其中。

  15岁的于子昂看到很多老师都离开北京,他想着,自己长大也不能纯靠Breaking养家,“不太稳定”。

  于子昂一个人练舞的时候,王奇有时候很心疼他,“他一个人在排练厅练有时候也挺孤独的”,在过去,王奇和队友都是在街头结识,在广场Battle,现在的孩子多是在培训机构里认识,“跳舞和生活都在一起的队伍现在太少了”。

  王奇有点担心于子昂高中后的训练,目前,高中校园里很少有这样的社团和课程,街舞的发展多依赖民间工作室的培训发展。官方尚未针对街舞在体育竞技的发展建立一个专业训练的机制,“他们这代年轻的舞者要想往奥运会方向发展,只靠自己训练是不够的。”

  让王奇担心的还有年轻舞者们的创造力,王奇初学街舞的时候,还是拨号上网的年代,网络上关于Breaking的视频资料有限,互相学习只能当面切磋,这反倒造就了每个城市的Breaking都有自己的“招数”和特色。为了交流,王奇和队友经常坐着绿皮火车到周边城市去Battle。

  如今互联网上的资源丰富,这个优势有时反倒限制了舞者的想象力。每个选手站出来比赛,大家使的招数都一样,很难找到特色,“很多人都担心Breaking进入奥运会后,会变成一个套路的东西”。王奇说。

  但换个角度,王奇也觉得Breaking进奥运是件好事儿,至少像自己的父母那代人会对街舞改观,也会吸引更多人的关注,甚至增加街舞人就业的机会。

  

  于子昂在各项赛事中获得的奖杯

  接下来的Battle

  于子昂和王奇都看了一档最近火爆的街舞类综艺节目,在荧屏上,街舞更重视齐舞的编排和舞台效果,与荧屏下的Battle不太一样,但王奇承认,综艺节目对于舞者来说是一个机会,很多王奇的前辈因为综艺节目重新走回公众视野。

  中国舞蹈家协会街舞委员会秘书长夏锐参与了这档节目的策划。夏锐想的很现实,“我们就想跳街舞的人也能安家立业”。夏锐认为,只要把行业做好,街舞从业者不但能实现艺术追求,也能提高生活质量。

  包括Breaking在内的所有街舞从业者都有跳舞的最佳年龄,“竞技一定是在你身体最好的状态下才可以完成的”。夏锐和从业者始终想打造一个完整的街舞生态圈,让每个年龄阶段的街舞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和媒体合作的综艺节目也是一条出路。夏锐正在努力做的事情,就是让街舞竞技、教育、综艺、街舞编导等形成一个闭环产业链。

  王奇已经在这个链条上找到自己的位置,他希望在街舞编导这条路上有所发展,最近,每天给子昂上完课,晚上回到住处,也会在北京黏糊糊的夏夜里跑上几圈,他正努力减肥,终究还是不舍得Breaking的舞台。

  7月30号,第二界全国青年运动会,Breaking项目的北京代表队选手正式集结开始训练,这也是街舞第一次被纳入全国青年运动会,于子昂即将开始参加集训。

  青运会是于子昂“复出”的第一场比赛,经历了一个多月的“魔鬼训练”,教练和父亲都看出他已经在一个“爆发”的临界点。这几天,父母决定给他放两天假,让他过几天初三毕业生该有的日子,毕竟于子昂的Breaking生涯还有许多场比赛,他和奥运会之间还隔着无数场Battle。

  本文由北京青年报与腾讯新闻联合出品,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石爱华

  摄影/北京青年报记者 付丁

  编辑/刘汨

本文标签: 街舞团 苏州街舞 天津学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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