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湖北农村:广播坏掉、买不到口罩、不知何时是归期
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防疫战中,比恐慌更可怕的是轻慢。
1月30日,大年初六,湖北十堰“封城”的第六天,距我回到这个不足2000人的小村庄,也已有十多天。
随着疫情加剧,这天下午,村书记决定临时组织一次疫情防控宣传活动,我申请成为了其中一员。早在四天前,村里的道路就设立了关卡。但对于这次宣传是否能够起到效果,我并不敢保证。
我能感受到,肇始于500公里之外的武汉肺炎疫情的紧张局面,正在向这里渗透。同时我也觉察到,村民对这场疫情的态度截然不同,相对乐观的心态背后也有着对疫情的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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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坏掉无人修 临时拉起宣传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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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0日,在离京回家的这天,疫情呈现爆发趋势。钟南山院士当晚在接受央视新闻采访时称,肯定有人传人的现象。三天后的凌晨两点,武汉宣布“封城”。
这场自去年12月肇始于武汉的肺炎疫情由此得以全国关注,但与外界紧张的抗击疫情景象相比,村里却俨然一个“世外桃源”,有关疫情的信息更多时候只是邻里之间的谈资。
村里还是采取了措施。1月22日村委会下发了紧急通知,张贴在各处,26日又在村内主干道设置了关卡,禁止车辆人员流动。
那几日,河南等地接地气又直白的农村疫情防控口号和红色条幅刷屏网络,但我们这里原来村头每天早晚定时响起的广播,却迟迟不见动静。村支书说,广播去年坏了,已经上报找人来修,但一直没人来。
随着疫情日益严重,十堰市确诊的病例从1,到50,再到100,150的消息不断传来,村书记决定在1月30日下午组织一场疫情防控宣传活动。设备很简单,一台音响和一支话筒。
村里组织的疫情防控宣传活动
我们戴上口罩,沿着乡间公路,在村里人群相对密集的地方,循环广播了村委会的紧急通知,又把村书记写的宣传口号广喊了几遍:国家有难,咱不添乱;坐在家里,就是贡献……所到之处,音响一开,倒是引起了不少村民的注意。
除了广播,村书记又买了几张大红纸,临时写上标语,我帮忙张贴到村里主要干道的路边。但相较其它地方“拜年就是害人聚餐就是找死”、“今年上门明年上坟”等粗犷霸气的标语,我们村的则“含蓄”许多,如“防控疫情人人有责”、“我们同努力 疫情定可防”等,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坦白讲,这次的宣传是否可以唤起村民们的防范意识,我心里并没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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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医不带口罩 村民心态挺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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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认,农村疫情防控和健康卫生意识普遍不高。但让我感到异常惊讶的是,村卫生室里唯一的医生,在接诊时竟然没有任何防护。
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医生应该首先保护好自己。
“没有口罩。”医生直截了当告诉我。说完便去给一名感冒发烧患者打针输液,仅有的“防护”就是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他还说,最近村里感冒的人不少,但还没有发现疑似病例,有的话会及时上报。
没有任何防护的村医正在给一位发烧患者输液
实际上,在我回来的十多天里,村里外出戴口罩的人寥寥无几,而呆在家里很大程度上依靠的是村民的自觉,但这在农村其实是比较困难的事情。碍于传统和情面,春节期间,村里依旧有村民走访拜年,约请吃喝,甚至是聚会打牌,似乎全然不顾可能存在的潜在风险。
谈到疫情,在很多村民的脸上,我看不到恐慌,更多是一种看热闹的心态,觉得离这里很遥远,“非典那么严重我们这都没事,这次也传不过来”。我只好再次说起这次疫情的严重性,但想改变人们固有的观念其实并不容易。
这可能是靠天吃饭的农民的乐观心态,但某种程度上也有对疫情的忽视。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防疫战中,比恐慌更可怕的是轻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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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护物资匮乏 抢购风潮并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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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注意到,村民几乎都没有戴口罩的意识和习惯,觉得碍事,即便是想要戴口罩,在村里的商店和卫生室也买不到,政府也没有给村民发放。
但对于从武汉返乡的人来说,口罩就变得异常重要。我家附近的一对年轻夫妻都是从武汉回来,为了买口罩,只好到将近十公里外的镇上,来回花了三四个小时,才买到10个口罩。但即便是在网上可以买到,也难以抵达物流不发达的村里,更何况还面临交通的封禁。
这对年轻夫妻还告诉我,早知道疫情这么严重,就不会选择回家,担心自己不小心被感染,从而传染给家人。但自回家后,他们就一直呆在家里,哪都没去。
在返乡之前,因完全没有预计到疫情会爆发到如此严重的程度,我也没有买备用口罩。后来到家,还是托姐姐帮忙在封路前从县城里带了一包口罩,考虑到还要回京路上使用,只好在家省着用,减少出门次数。
此外,酒精、消毒液等基本防护用品,哪怕是温度计,在村里的商店和卫生室也都买不到了。村里商店的老板说,放鞭炮、晒太阳可以消毒。我跟他说,这是谣言,他笑笑不语。
至于生活方面的物资,村里并没有出现抢购的风潮。多数村民仍然依靠自给自足生活,每家每户在过年前也有很多储备,并不用担心基本的物质需求受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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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听劝减少外出 取消拜年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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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武汉是疫情的起源地,且在封城前,有500多万人离开了武汉,而十堰也是其主要的流向地之一,这让我意识到需要对武汉返乡人员保持警惕。
据村书记介绍,村里大概有十几个从武汉回来的人,但他们很多都没有主动去村委会或卫生室登记报备。村书记只好打电话嘱咐他们居家,有症状及时就诊告知。
这让我很是担忧,这种情况下,能做的就只有自我防护,因为无法确定接触的人是否是从武汉回来,是否已经感染。于是,我和姐姐开始极力劝说父母不要请客,也不要接受请吃,避免接触周围的武汉返乡人员及其家人。
最开始,父母都听不进去,但随着确诊人数持续上升,县城里也出现确诊病例,父母渐渐意识到严重性,这次的新型肺炎变成了他们口中的“瘟症”。亲戚群里也不时甩出关于疫情的消息,包括1月26日流传甚广的白岩松将采访钟南山院士的谣言,我则又忙着辟谣。
大年三十晚上,我和家人都呆在家里。我刷着关于疫情的消息,无心看热闹的春晚,而往年总是要到邻居家或叔伯家去坐坐的父亲,这一次也耐住寂寞。我们也头一次打破了去舅舅家拜年的传统,通过视频发红包拜年。在县城医院工作的姐姐也因为疫情提前结束休假,加之道路封闭,未能回家。
父亲还开始主动看起关于疫情的新闻,还一边感叹,国家又要遭殃了,非典那时候都没这么厉害。每早起床,父亲也总是询问我最新的疫情情况。母亲则收了菜园的萝卜和白菜,栽上了生菜,她还让父亲去村里的商店买了米和面,为这场无法确定何时结束的持久战储备干粮。
这场汹涌的疫情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我们家的生活,父母虽然时不时担忧起未来的工作,但他们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平安健康,相信这场疫情也终会过去。但操劳大半辈子的父母在家却总是闲不住,开始找各种活干:挖地、劈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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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仍在肆虐 不知何时是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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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村里轻松的氛围,肇始于武汉的疫情依旧在全国各地肆虐,并未有停下来的迹象。
据国家卫健委数据,截至2月1日24时,此次肺炎疫情全国共确诊病例14380例,死亡304例;重灾区湖北确诊9074例,死亡294例。家乡十堰的疫情也还在蔓延,确诊也达212例了,快速增长的数字让人看着揪心。
此前的1月30日,世界卫生组织还宣布,将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列为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引发国内外高度关注。多家国际航空公司宣布减少飞往中国的航班数量,或者完全停飞;全球资本市场动荡,恒生指数连续下跌,将于2月3日开盘的A股也将面临压力,中国经济再次面临着“黑天鹅”的考验。
疫情爆发后,全国众志成城抗击疫情,家乡的市级疫情防控指挥部在一周内发布了多达22个通告,采取了诸多措施,而关闭的高速、公路、高铁、机场等公共交通则拦住了许多人的归程,我下乡过年的堂哥只好走路回到20多公里外的县城。
我原本定于1月31日返京的计划也因此搁浅。这天晚间,我还收到了北京市疾控中心发来的问候短信,提醒我“严格遵守湖北地区当地政府疫情防控措施,暂不返京”。房东最近也多次联系我,询问返京日期,说若回去要第一时间到居委会报备,并自行在家隔离14天。
我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踏上返京路,现在也只能继续做好自己和家人的防护,祈盼疫情早日得以控制。实际上,村里像我这样因疫情而无法返程的人不少。虽然无法及时赶回上班,但他们并不担心自己的工作受到影响,对疫情的发展也表示乐观。
“专家说元宵节前后就会见顶,再等等就会好的,都会好的。”有工作在武汉的村里年轻人给我发来这句话。
是的,一切都会好的,衷心希望所有人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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