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南山哭，不仅因为李文亮一个人

　　今日BGM，姜昕《重生》。最新高分纪录片《中国医生》主题曲。

　　“它们是疼痛过后，柔软依旧，依然在阳光下歌唱。”

　　钟南山又哭了。

　　上一次是接受新华社采访，谈完疫情，一说到“武汉是一座英雄的城市”就眼含热泪。

　　这一次是接受英国路透社采访，谈到李文亮。

　　他哭着说李文亮是个英雄，“我为他骄傲”。

　　很简单，因为真诚。

　　全程谈话，他在好几个词语上明显加重了语气：英雄、骄傲、中国医生。

　　这是一个80多岁老人的真情流露。

　　网友评价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英雄惜英雄。”

　　为什么钟南山两次采访情绪失控都是因为谈到“英雄”二字？

　　一位80多岁的老人，中国工程院院士，什么样的苦难没见过，什么样的痛苦没经历过？

　　在两次这么正式，这么重要的采访中，居然情绪失控了？

　　因为英雄背后是说不出口的心酸和悲痛。

　　视频中，钟南山后半段说：“（那些纪念他的人）认为李文亮是英雄，包括我在内。”

　　“（李文亮）是一个中国医生。”

　　“大多数中国医生实际上都和他一样。”

　　李文亮是中国医生的代表。

　　钟南山哭，不仅是因为李文亮的不幸去世，更是因为中国医生的艰难处境，更是因为中国医生在艰难处境中所表现出的不屈精神。

　　他为李文亮骄傲。

　　他也为中国医生骄傲。

　　钟南山作为中国医生的一份子，他在为这个群体流泪。

　　大家当下心疼的武汉医生，只是中国医生的一个缩影。

　　他们腹背受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人病了，医生去救，这是应该的。

　　但社会病了，医生救人的同时还得承受莫名其妙的暴击。

　　滚君之前发过好几篇文章，讲中国医生不容易，每次都有很多网友恶语相加。

　　这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

　　非常、非常、非常严肃。

　　我已经听到不止一个医生认真的对我说：自己苦一点没事，千万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再去当医生了。

　　这不是一句玩笑话。

　　朋友们，事实就摆在眼前。

　　最近三年，每年医师资格考试报考人数都在降低。

　　在我们上一辈，大家都认为医生是一个体面的、精英的行业，但现在好学生已经不想学医了。

　　为什么？

　　学习压力大、收入与投入不匹配、医患关系紧张。

　　说到这一定有人反驳：现在哪个行业是容易的？

　　我不想和这种视野狭窄的反驳较劲。

　　真没意思。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如果20年后，当你被推进手术室，你是希望一个好医生给你动刀子还是一个差医生？

　　如果你的答案是好医生，那现在优秀的年轻人才已经不想当医生了，你不觉得这是个大问题吗？

　　大部分人对医生的恶语相加都来自对这个职业的不理解。

　　这是需要整个社会花大力宣传的。

　　最近上映了一部纪高分录片，名字就叫《中国医生》。

　　现在正在热播中。

　　一周一集。

　　非常真实。

　　中国医生，真的比你想象中的要难。

　　中国医生太忙、太辛苦

　　中国是一个人口大国。

　　14亿。

　　约等于4个美国，10个日本，21个英国。

　　商业上享受人口带来的红利，但随之而来的各种问题也相当棘手。

　　其中一个就是越是好医生，越是顶尖的医生，越忙、越累。

　　因为所有患者都希望得到最好的治疗。

　　医生累到什么程度？

　　几乎所有，有经验的医生，自己也是患者，因为长期劳累，身体会出现各种问题。

　　王东进是南京鼓楼医院心胸外科主任医师，被业内称为心脏上的“拆弹专家”。

　　这一天，从早上八点进手术室，这已经是他的第三台手术。

　　本来前两台，从早上八点做到晚上八点。

　　可突然来了个急诊。

　　这一台，一做又是五个小时。

　　现在已经是凌晨1点20了。

　　做完这一台，王医生拖着疲惫的身体，双手抵着腰，出来找患者家属沟通情况。

　　手术顺利，家属送了一口气。

　　贺志远说：“心脏外科得是身体最好的（医生），身体不好的站台站不住的就被淘汰了。”

　　此时，他走向一个放杂物的房间。

　　原来，这里面有一台按摩椅。

　　这是他向医院特别申请的，别的外科医生没这待遇。

　　因为他有非常严重的颈椎病，有时候甚至疼到做不了手术，不得不戴着颈托才能上台。

　　他的腿还有静脉曲张，所以要穿弹力袜。

　　腰也不行了，站久了就疼。

　　最后贺医生笑笑说，自己快要残疾了。

　　朱良付是河南省人民医院，医介入脑血管二病区主任，是国内脑血管疾病方面的青年专家，专门抢救脑血栓病人。

　　这种抢救争分夺秒。

　　全天候24小时有情况立马到岗。

　　一旦忙起来，熬夜做到第二天天亮也是常有的事。

　　朱良付在纪录片里说了一段特别让人心酸的话。

　　他每天作息不规矩，工作量大，就怕自己哪天突然死掉。

　　但是他不敢死。

　　“我的家庭责任还没有尽到，自己的医疗责任也还没尽到。”

　　他说国家培养一个像他这样的主任医师要25年时间，如果自己死了，就是浪费国家资源。

　　他的同事，主管护师王奕说：“绝对不让自己的孩子当医生，实在是没有一点生活乐趣，没有生活质量，家庭根本没法管。”

　　有一天晚上，朱良付终于能在孩子睡觉前下班。

　　刚一起吃完饭没多久。

　　急症室突然一个电话，他又得马上过去。

　　这种情况太正常，连他的家人都已经习惯了。

　　穿上衣服。

　　站在门口，停下来和孩子挥了挥手。

　　朱良付出门了。

　　他站在寒风瑟瑟的街上打车。

　　等待着他的可能又是一个通宵。

　　中国医生腹背受敌

　　再累再苦其实都还好，都能忍，他们心里最不痛快的，是不被患者家属理解。

　　整个《中国医生》纪录片，一开头就是朱良付在讲一个心酸的故事。

　　他说，曾经有一个老太太，老伴没抢救过来，然后对朱良付说，是他把她老头子害死的。

　　其实朱良付跟那个老爷子关系很好，老爷子也很慈眉善目。

　　他也不希望最后弄成这样。

　　最可笑的是，那个老太太来找他，一边骂，一边还说自己血压高了，让朱良付给看看。

　　但最后该投诉还是投诉。

　　你说这算啥事啊！

　　这种情况还真不是个例。

　　天天和死神打交道的抢救类医生，无法避免会遇到这类投诉。

　　医院走廊里有一个通道，左右两边都贴着医生的名人名言。

　　朱良付时常驻足，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读，目的是让自己保持冷静，保持对生命的敬畏，对医生这份工作的敬畏。

　　他说，那些动手术出现并发症的病人，去世之后，家属不理解，以为是医生把病人整死了。其实医生百分之两百想救他。低概率事件发生之后，医生并不比家属就难过得少。

　　正因为这种不理解，有些来不及签字的急诊手术开始前，朱良付都要用手机录一段音。

　　防止万一出事，口说无凭。

　　心酸吧。

　　投诉都还算有素质的。

　　更严重的我不说大家也都知道。

　　拿刀子捅医生。

　　患者家属不理解医生，根本原因在于对医学、对生命的认知不够。

　　医学是一门非常复杂的学科。

　　更别提抢救重症患者了，不可控性太高。

　　这就是为什么学医大多情况需要本硕连读，因为知识太庞杂。而且即使你博士毕业，刚去医院也只是个菜鸟，什么都不会。

　　这也是为什么一个主任医师要25年的培养时间，因为没经历过上千台手术，根本就不可能掌控全局。

　　一次手术失败对一个家庭是致命打击，对医生同样也是。

　　但医生更难的，是需要马上调整情绪，忍住眼泪，面对下一台手术。

　　每一台都至关重要。

　　每一台都不容有失。

　　这个压力，大家体会体会。

　　所以今天这篇文章，我必须写。

　　多一个人看到，就多一分谅解。

　　多一个人看到，就少一分矛盾。

　　大家可能很难想象，即使对于这次在武汉一线抗疫的医生，很多网友都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

　　几天前，我在一篇文章里《武汉医生朋友圈求转发：不要辜负我们的眼泪…》和几个网友怼起来了。

　　搞得我特别生气。

　　于是我专门留言，让所有反对的声音尽管说。

　　现在给大家看看，都有什么样的奇葩。

　　第一种，说医生只是本职工作而已。

　　第二种，说他们是被逼着上前线的。

　　这两种留言代表了两种普遍的心态。

　　第一种：

　　把别人的好当成理所应当，以为这些都是别人应该做的。

　　这一类自私的人太典型了。

　　可能从小被宠坏，没遇到过挫折，没感受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此刻，一线医生都在玩命救人，很多累坏了就睡在座位上，醒了继续干。还有的甚至因此感染上了肺炎。

　　这是一句“本职工作”就能概括的吗？

　　就好比军人去前线打仗，腿炸没了坐着轮椅回来，结果你来一句“这是你的本职工作”。

　　这还是人说的话吗？

　　而且这个留言点赞人数最多，139人！

　　理性的想想，真不奇怪。

　　从小到大，我身边从来就没缺过这样自私的人。

　　第二种：

　　典型的喜欢用恶意去揣测做好事的人。

　　医生伟大是因为被逼的；

　　韩红做慈善是因为作秀；

　　日本人捐口罩是因为他们想让中国人多去日本旅游。

　　……

　　太可怕了。

　　在他们眼里，做好事的人都有各种各样的心机。

　　全国这么多给武汉捐款的老百姓，他们为什么捐呢？

　　是因为亏心事做多了，求心安吗？

　　说到底，不相信善良的人，根本原因是因为他自己不善良。

　　他只选择他所相信的部分事实。

　　比如香港那么多医生罢工他看不见。

　　中国那么多医生自己请命去武汉他也看不见。

　　哎，真是可悲。

　　可以想象，如果这两类人去医院，并且遇到了一点不好的事，他们会怎么对医生？

　　这就是中国医生腹背受敌的现状。

　　既要和死神拼死一战，还要防着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真是让人心寒！

　　钟南山难道只是在为李文亮流泪？

　　英雄这两个字太沉重了。

　　李文亮本可以不用成为英雄，开开心心等待着第二个孩子的出生；

　　李文亮的妻子也本可以不用成为英雄的遗孀，幸幸福福过着平凡的日子。

　　李文亮的悲剧只是中国医生困境的一个缩影。

　　钟南山是在为自己，在为千千万万中国医生流泪。

　　所以他才会说“李文亮是一个中国医生，大多数中国医生实际上都和他一样。”

　　诚然，在中国庸医、坏医也很多。

　　但请相信，大部分医生都是善良的。

　　因为大部分中国老百姓本来就是善良的。

　　一个过度夸赞某个职业伟大的社会是病态的。

　　就好比，如果这次武汉没有新冠病毒，这么多医生就不需要成为英雄。

　　因为伟大代表着牺牲。

　　牺牲代表着不合理。

　　我在看纪录片《中国医生》时，有一个弹幕说“医生才是真正为爱发电的人”。

　　我希望这种伟大某一天可以彻底淡化。

　　让医生成为一个正常的职业，而不仅仅靠信仰支撑。

　　希望他们能够获得更健康的休息、更合理的收入、更充分的理解。

　　我相信，这才是现代文明社会该有的样子。

　　我也相信，这一天迟早会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