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演员之巅峰对决》：只见对决，没有巅峰

　　2019年第4季度，演技类综艺对决激烈，作为这一模式的重要开拓者，浙江卫视的《我就是演员》自然不会缺席。节目宣传时标榜道，“《我就是演员之巅峰对决》誓将专业做到极致，捍卫国内演技节目的最高标杆”。“捍卫”“最高标杆”等词汇，丝毫没有掩饰节目组的野心。问题是，《我就是演员之巅峰对决》（下文简称《我就是演员2》）称得上最高标杆吗？

　　《我就是演员之巅峰对决》

　　演员版《我是歌手》

　　在赛制上，《我就是演员2》做了大的变动。2017年《演员的诞生》，是导师制，张国立担任主持人，台下三位评委章子怡、宋丹丹、刘烨。台上两至三个演员表演某一个经典影视片段PK，由导师决定去留。之后，晋级的演员进行导师分组赛、导师团战赛、单挑赛、总决赛。2018年节目更名为《我就是演员》，大体赛制与《演员的诞生》相类。

　　《我就是演员2》不再是导师制，而是导师亲自下场PK了。赛制大破大立还是值得鼓励的，毕竟导师制+演员PK容易审美疲劳，并且这也是市面上演技类综艺的普遍模式；再则有一定知名度又愿意上节目参加演技PK的演员不那么多，节目组也有“无米下炊”的难处。

　　因此，《我就是演员2》的赛制有点像是演员版的《我是歌手》（《歌手》），首发阵容8名演员大多是有相关重要演技类奖项入围或加持的演技派，四位女演员是李冰冰、李宇春、马思纯、梁静，四位男演员是张国立、郭涛、佟大为、秦昊；张国立不担任主持人，亲自上场PK，主持人由伊一和李立群担任。

　　李冰冰、张国立海报

　　演员表演后，会有一个由知名导演、编剧、行业人士等组成的影评团，对演员的作品及演技进行犀利点评。像第一期请来了五位导演李少红、陆川、高希希、许鞍华、田羽生，阵容华丽。《我就是演员2》的确充分发挥了浙江卫视综艺请大牌的特色。当然牌打得怎么样，是另外一回事了。

　　首期导演团的五个导演

　　影评团并不负责评分，但他们的点评会影响评分。节目采用双重评分机制。通过抽签，8名演员两两组队，在36小时后完成一段舞台演绎，并接受专业鉴影团和观众鉴影团的投票。100名专业鉴影团投的是作品分，作品分第一名两名演员各自加50分，第二名30分，第三名20分，第四名10分；观众鉴影团投的是演员票，一票一分，最终作品分与演员分相叠加，就是这场竞演的最终得分。两期节目下来，总分排在最后一位的演员将被淘汰，第三期会有新的演员补位。

　　《我是歌手》中，每一位歌手表演前后进入包间，都会有一个主持人/歌手陪同，负责陪歌手聊聊天，烘托氛围什么的。《我就是演员2》则是让每一位演员带一位学徒，学徒不参与PK，可能也不登台演出，只是全程跟着竞演演员揣摩剧本、学习表演。首期节目中，李冰冰的学徒是孟美岐，张国立的学徒是文淇，秦昊的学徒是范湉湉，佟大为的学徒是周奇，梁静的学徒是刘家炜，郭涛的学徒是王子异，马思纯的学徒是曾舜晞，李宇春的学徒是杨迪。

　　导师身后坐着学徒

　　从首期节目来看，学徒制是节目的一个鸡肋。8名学徒当中有的是新人演员，有的是综艺咖，有的选秀节目刚出道的偶像。虽然节目请他们来是为了“学习”，但从功能上看，除了吸引流量外，他们在节目中扮演是更多是综艺咖的功能，偶尔跟演员聊点八卦，或在演员表演完之后，在台上对导师一通夸，然后来一段很尴尬的表演。这些都一定程度破坏节目基调的连贯性。

　　王子异、杨迪在郭涛、李宇春表演完跳的拉票之舞，尬

　　范湉湉、曾舜晞在秦昊、马思纯表演完的模仿表演，尬

　　学徒们如若不参与演出，只是晃来晃去，需要时再被cue出来点缀一下，实在是大材小用。而且坦白讲，假设之后的某一期恰巧文淇成了李宇春的学徒，这画面想想还是略违和，虽然出道多年的李宇春有更多娱乐圈生存经验，但就表演本身来讲，她谈不上指导文淇。

　　佟大为、梁静表演吵架，周奇以为是真吵架，表情都吓呆了。这估计是学徒首期提供的为数不多的笑点，但也大材小用了

　　莫衷一是的评判标准

　　作为演技竞演综艺，演技PK无疑是最大看点。尤其是《我就是演员2》是大咖PK，几乎每个演员都认为自己不再需要通过类似节目证明自己，谁被淘汰估计都会觉得脸上挂不住。PK要有说服力，关键得评判标准有说服力。

　　从《演员的诞生》到《我就是演员》，节目备受诟病的一点是，它从未区分清楚，演员的表演到底是舞台剧表演还是影视表演。演员明明是在台上对着台下观众表演，但呈现给荧幕前观众的，又是影视剧表演，有剪辑、有特写。腾讯视频的《演员请就位》充分规避了这一点，但《我就是演员2》丝毫没有改进，这也导致了节目关于演技的评判标准仍旧莫衷一是。

　　演员是在台上表演，观众看的是影视表演。比如这种特写，在舞台剧中不可能见到

　　首期节目播出后，张国立、李冰冰共同合作的《阁楼》（《南京！南京！》选段）演员分最高，李宇春表演《无名之辈》中的马嘉祺，得分紧随其后，而排名最后一名的是饰演《半生缘》中沈世钧的秦昊。张国立、李冰冰演技扎实，李宇春有惊喜，只是秦昊竟然得了最低分，并且票数不足张国立、李冰冰的一半，笔者真是大跌眼镜。

　　秦昊的演员票数只有92票（200人投票），第一名的张国立、李冰冰有196人投票

　　这主要是两方面因素的结果。一个是剧本。在评介《演员请就位》时，我们谈到了现在演技类综艺对所谓爆发力的过于执迷，都热衷于那种大喜大悲、大哭大怒的剧本，这是因为舞台上表演时长有限，有爆发力比较能吸引观众。但爆发力强，就跟歌唱类节目中歌手只会唱高音一样，它是技巧的一部分，但仅仅是很微弱的一部分，非专业的观众只会据此来评判技巧。

　　秦昊首先吃了剧本的亏。首期节目的四个剧本，无一例外都有哭戏，又非常凑巧，哭得最惨烈的《阁楼》第一，哭得第二惨的马嘉祺第二，佟大为、梁静的《夏洛特烦恼》作品分最低，也是因为剧本最平，哭戏不多。而秦昊的角色是8个角色中眼泪掉得最少的。这并不是说哭戏多的演员演得不好，而是说，哭得少并不代表着演不好。就笔者个人看来，秦昊的沈世钧没有问题，这个角色文气背后的文弱，他把握得很精准。

　　李冰冰表演《阁楼》，几乎从头哭到尾

　　秦昊饰演的沈世钧听顾曼桢说她被强奸的经历，眼神有变化

　　大众鉴影团的审美标准短时间内不会有根本性的提高，可如果节目组选取剧本都是哭哭啼啼，而剧本本身又有悬殊差异，那么对于演员来说很不公平。张国立、李冰冰、李宇春首期评分最高，他们的角色也恰恰是表演空间最大的，由其他演员来演绎，效果也许不会差太大。

　　其次，是前文提及到的节目存在的一个本质性困境：它到底是舞台剧表演方式还是影视表演方式？节目组从未清楚说明过，演员不明白，评委们也一头雾水。

　　在秦昊表演完之后，高希希批评了他。秦昊和马思纯表演的桥段是电影《半生缘》的结尾，物是人非，沈世钧与顾曼桢偶遇。俩人互诉衷肠后，沈世钧的妻子石翠芝出现了（这是电影中没有的），石翠芝有话对顾曼桢说，沈世钧便转过身后，面对墙壁站着。高希希认为秦昊的这个调度有问题，“游离出去了，没有凝聚起来”。

　　秦昊背过身对着墙壁站着

　　秦昊在后台采访中解释道，“我是影视演员，我在学校的时候是一个舞台剧演员，但是我不知道现在我们呈现的是应该按照舞台剧的表演来呈现，还是按影视剧的表演来呈现。”从舞台剧表演来，背过身去的确显得奇怪，但从影视剧来看，秦昊的处理很正常，因为此时镜头只会对准石翠芝和顾曼桢，观众并不会看到镜头外的沈世钧在做什么。这个小细节背后，触及的是影视剧表演和舞台剧表演的一些不同。

　　通俗地说，这种不同是因为表演空间和表演时间的不同造成的。影视表演是对着镜头表演，镜头只拍摄取景框的内容；但舞台剧是在“三面墙”内直接面向台下观众表演，哪怕你没有台词，观众也可以清晰看到你的存在，对手演员在哭，你也必须有表情上的配合。

　　另一方面，舞台表演必须确保最后排的观众都能看到表情，听到声音，所以舞台剧的表演幅度会更大、更夸张，而台下观众的互动也会影响表演的效果，可能会进一步激发演员。比如李宇春在表演时，台下观众就多次因为台词哄笑。

　　这个演播厅大概有一个剧场大，最后一排观众要看清演员表情、眼神细微变化并不容易

　　但影视剧是对着镜头表演，通过调整焦距，能显露演员细微的动作和表情，所以演员表演讲究精准到位，如果还是按照舞台剧表演，就会显得用力过猛。坊间一直有一个鄙视链，话剧演员＞电影演员＞电视剧演员，这有一定的误解成分在。像电影表演，十几米高的大银幕，一个特写把脸放大，一个表情变化需要包含多种情绪，习惯了夸张式表演的话剧演员还不一定适应得过来。

　　至于表演时间，电影、电视剧和舞台表演又有不同。坊间之所以认为电影咖更高级，与电影的时长有很大关系。一部电视剧动辄四五十集，时长长，每一个细节都可以通过语言和动作表达，演员的表演难度较小。但电影一般就两个小时，每一个眼神的波动、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可以传达意义。演员的表情和眼神需要见微知著，更为细腻、精炼、精准，以保证在非常短的时间内传达出有效信息。

　　《我就是演员2》中的舞台表演，遵循的是戏剧创作中的“三一律”，“要用一地、一天内完成的一个故事从开头直到末尾维持着舞台充实”。它比电影更短，只有十几分钟时间，而且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传达出一部电影的整体情绪。

　　每一个剧本都做了改动，力图在十几分钟里呈现出一部电影的完整情绪，有起承转合。转折就难免生硬。比如佟大为、梁静的《夏洛特烦恼》

　　只是它虽精短，但观众看不到演员表情的微妙变化，它不是电影的表演形式，细腻的表演没有优势。相反，它是在舞台上呈现，必须依靠大量的对话、动作、反转，演员的表演必须激烈、紧凑、有大的层次跨度。也即，《我就是演员2》的舞台表演，比电视剧更电视剧，比舞台剧还舞台剧。

　　这样的矛盾直接导致了剧本的“小品化”，演员都像是在演小品。剧本更接近一个好的小品，表演就好看了，剧本更接近一个无聊或生硬的小品，表演也就显得平庸了。与其说它是演技的对决，毋宁说是小品的对决。

　　节目的确有演技的对决，但这里的“演技”的标准，仅仅局限于这个节目，与真实的影视剧表演有不小的距离。之前节目采取导师制还可以听到一些批评，这回大咖PK听到的都是商业互吹和彩虹屁，反倒没什么真实意见。因此，观众可以把节目当热闹看，若真把它当专业科普，那很可能会得出错误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