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吏民】三国时期拒绝纳谏的三个盖世英豪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群雄林立，诸侯混战，至赤壁大战之后，天下三分格局已经渐渐隐现。魏王曹操、汉中王刘备、吴王孙权，鼎足而三，令无数后人膜拜。“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无疑是后世对三人最高的尊崇。这三个人都是盖世英豪，然而并不完美，甚至都犯了一个相同的错误：三人都在志得意满之际，因为拒绝采纳臣下的谏言，做出了一些鲁莽的战略决定，进而给自身的利益集团以及自己带来严重的隐患和后果。

　　一曹操拒纳谏——征孙权无功而返

　　汉献帝建安十九年（214年）七月，正值秋高气爽，在邺城玄武湖操练水军有成的大汉丞相、魏公曹操上表，要求起兵十万征讨孙权，汉献帝刘协命令三公、九卿、诸曹、博士廷议此事。当此之时，曹操已经击败了孙权在安徽的部队公孙阳部，又派夏侯渊击走了割据凉州的西凉军阀马超，兵锋正盛，功盖天下，被汉献帝封为魏国公，且位在诸侯王之上。

　　建安十七年（212年）冬十月，曹操起兵征讨孙权，声势浩大。十八年（213年）春正月，曹军进军濡须口，攻破了孙权的江西大营，生擒了孙权的江西都督公孙阳。汉献帝鉴于丞相曹操又建功勋，且自己的东汉朝廷也依赖曹操的翼护，于是五月丙申，天子派御史大夫郗虑持节册命曹操为魏公，并以冀州十个郡的土地和吏民作为其封邑。诏文略谓：“今以冀州之河东、河内、魏郡、赵国、中山、常山、钜鹿、安平、甘陵、平原凡十郡，封君为魏公。锡君玄土，苴以白茅，爰契尔龟，用建冢社。又加君九锡，魏国置丞相已下群卿百寮，皆如汉初诸侯王之制。往钦哉，敬服朕命！”秋七月，曹操为了回报汉献帝，将自己的女儿曹节等三人献给汉献帝，被天子封为贵人，于是曹操除了大汉丞相的职务之外，又多了一重身份：天子的岳父，也就是俗称的国丈。

　　西凉军阀马超在被曹操击败之后，逃到汉阳，借助羌、胡等少数民族的力量，东山再起，攻克了凉州，屯兵兴国。曹操命令心腹将领夏侯渊率领重兵，阻击马超。夏侯渊与凉州官员南安赵衢、汉阳尹奉等人里应外合，打了马超一个措手不及，马超的妻子、家小皆死于乱军之中，马超、马岱兄弟逃奔汉中，依附张鲁。另一个反曹的西凉军阀韩遂遁入金城郡，入氐王千万部，率羌、胡万余骑与夏侯渊抗拒，在西平被曹魏重装甲骑兵虎豹骑所杀。因为曹操收复了关中地区，所以建安十九年（214年）三月，汉献帝使左中郎将杨宣、亭侯裴茂作为皇帝特使，改授金玺，赤绂、远游冠予曹操，命令魏公曹操奏事时位在诸侯王上。

　　

　　曹操画像

　　曹操志得意满，更兼玄武湖水军操练有成，于是想要挥军南下，荡平江东，一雪赤壁之战的耻辱。但是汉献帝希望依靠益州刘备和江东孙权制衡曹操，防止曹操篡汉，于是指使议郎、参军傅干劝谏曹操息兵。傅干，字彦材，北地人，时任丞相仓曹属，为人智谋深远有气节。《九州春秋》记载了傅干的表文：“治天下之大具有二，文与武也；用武则先威，用文则先德，威德足以相济，而后王道备矣。往者天下大乱，上下失序，明公用武攘之，十平其九。今未承王命者，吴与蜀也，吴有长江之险，蜀有崇山之阻，难以威服，易以德怀。愚以为可且按甲寝兵，息军养士，分土定封，论功行赏，若此则内外之心固，有功者劝，而天下知制矣。然后渐兴学校，以导其善性而长其义节。公神武震于四海，若修文以济之，则普天之下，无思不服矣。今举十万之众，顿之长江之滨，若贼负固深藏，则士马不能逞其能，奇变无所用其权，则大威有屈而敌心未能服矣。唯明公思虞舜舞干戚之义，全威养德，以道制胜。”

　　可惜此时的曹操不仅听不得不同意见，还刚愎自用，他命令长江北岸的黎民百姓一律后撤内地，以防江东的掳掠。祖辈生活在长江岸边的老百姓们不想去北方，反而纷纷投奔江东，庐江、九江、蕲春、广陵四郡就有十万户百姓东渡，导致合肥以南荒无人烟。曹操与孙权的水军接战之后损失近万人，才发现玄武湖水军远非江东之敌，于是坚守不出。史载：孙权数挑战，曹操坚守不出。于是孙权亲自率领了一支小型舰队，从灞须口入曹操军。曹操的部将们想要趁机击杀孙权，但是曹操害怕有诈，命令士兵们坚守营寨，弓弩不得妄发。孙权前行了五六里而后原路返回，一路上还鼓乐齐鸣。曹操见到孙权胆识过人，水军精锐，于是喟然叹曰：“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

　　其后，孙权派人投书给曹操，说道：“春水方生，公宜速去。”别纸言：“足下不死，孤不得安。”曹公看后，没有大发雷霆，反而对帐内部将们说道：“孙权还真敢说实话。”于是引兵军北还。此后，终曹操在世，再未大规模用兵江东，图谋江南。

　　二刘备拒纳谏——伐东吴元气大伤

　　汉献帝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已经晋位魏王、出警入跸、仪同天子的曹操亲率大军，进攻益州牧刘备。曹操之所以亲征，除了要收复汉中失地，更要斩杀刘备，为族弟夏侯渊报仇雪恨。原来这年春天，刘备趁着曹操不在汉中前线，在智囊法正的建议下，率领重兵自阳平关南渡沔水，于定军山兴势作营。汉中守将夏侯渊将兵来争其地。刘备命令老将黄忠乘高鼓噪，推锋必进，大破渊军，阵斩夏侯渊及曹操任命的益州刺史赵颙等人。败报传到邺城，曹操悲愤莫名，决定举众南征。

　　原本一直是曹操手下败将的刘备，在击败了夏侯渊之后，变得胆豪气壮，策马扬鞭对手下人说道：“曹公虽来，无能为也，我必有汉川矣。”等到曹操大军到来，刘备敛众拒险，坚守不出，而曹军则战线太长，供给不畅，加上当地的气候潮湿多雨，几个月之后，生病、逃亡的曹军士兵不断增多。由于战事一直僵持，且夏季炎热难耐，曹操在痛恨自己当初没有“得陇望蜀”之后，果然引军北还，于是刘备最终夺得了战略要地汉中，其后更是派遣部将刘封、孟达、李平等人攻取了曹魏的上庸、西城、房陵诸郡。

　　在拥有了荆州、益州、汉中、西城、上庸等广阔的地域之后，刘备的势力达到顶峰，于是在臣下的拥戴之下，其年秋天，上书天子，自立为汉中王。以部属名义上表汉献帝，略谓：“今社稷之难，急于陇、蜀。操（曹操）外吞天下，内残群寮，朝廷有萧墙之危，而御侮未建，可为寒心。臣等辄依旧典，封备（刘备）汉中王，拜大司马，董齐六军，纠合同盟，扫灭凶逆。以汉中、巴、蜀、广汉、犍为为国，所署置依汉初诸侯王故典。夫权宜之制，苟利社稷，专之可也。然后功成事立，臣等退伏矫罪，虽死无恨。”刘备在沔阳举办晋爵仪式后，通过驿站将之前汉献帝赐予的左将军、宜城亭侯印绶寄还给朝廷，之后还治成都。临行之前连下两道命令，一是提拔魏延为汉中都督，北拒曹操镇汉中。二是拜关羽为前将军，假节钺，命令其率领荆州军团进攻曹仁据守的樊城。

　　曹操派遣于禁领兵救援曹仁，却被关羽利用汉水水淹七军，于禁投降，庞德战死，关羽威震华夏，曹操一度想要迁都以避其锐。司马懿、蒋济等建言曹操，“臣以为关羽得志，孙权必不愿也。可遣人劝权蹑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围自解”。曹操从之。于是孙权密令吕蒙率精兵乘虚袭取了荆州，并与曹军徐晃部两面夹攻，击杀了关羽。

　　刘备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大舅哥”孙权会背叛盟约，夺了自己的老根据地荆州，使得“隆中对”中从荆州、益州两面出兵、恢复中原的战略布局难以为继，于是盛怒之下，决心伐吴。章武元年（221年）四月，大赦，改年，置百官，立宗庙，祫祭高皇帝以下。秋七月，集合重兵，水陆并进，准备进攻孙权。丞相诸葛亮苦谏不听，于是请荆州派的元老、刘备的心腹爱将赵云上书再谏，赵云长期担任刘备的主骑（侍卫队长），属于刘备的股肱之臣。《三国志·蜀书·赵云传》记载了这份奏疏的内容：“国贼是曹操，非孙权也，且先灭魏，则吴自服。操身虽毙，子丕篡盗，当因众心，早图关中，居河、渭上流以讨凶逆，关东义士必裹粮策马以迎王师。不应置魏，先与吴战；兵势一交，不得卒解。”可惜在接连损失关羽、张飞两员爱将之后，怒火攻心，迫切想要夺回荆州的刘备，已经听不得这些正确的战略建议，在任命赵云为江州都督镇守后方后，自己率军出征。

　　孙权为了避免两线作战，于是向曹丕称臣纳贡，任命陆逊为大都督，统兵抗击刘备。吴将陆议、李异、刘阿等屯巫、秭归，被蜀汉将军吴班、冯习击败，武陵五谿蛮夷也归顺刘备，遣使请兵。孙权遣书请和，刘备盛怒不许。章武二年（222年）二月，刘备自秭归率诸将进军，缘山截岭，于夷道猇亭驻营，与吴军相拒于夷陵道。由于蜀汉连兵七百里，屯兵五十余营，兵力过于分散，被陆逊火攻突袭，导致兵败如山倒，刘备被迫收集败兵突围到永安。赵云率领蜀汉援兵到来之际，吴军已经撤退。

　　由于被陆逊一介书生击败，损失惨重，刘备羞愧悔恨不已，一病不起。章武三年（223年）春二月，刘备病笃，托孤于丞相诸葛亮和尚书令李严。夏四月癸巳，刘备殂于永安宫，临终前遗言太子刘禅：“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并呼儿子鲁王刘理说道：“吾亡之后，汝兄弟父事丞相，令卿与丞相共事而已。”史称“白帝城托孤”。

　　三孙权拒纳谏——使辽东覆没兵资

　　建安二十四年（219年），关羽围曹仁于襄阳，曹操遣左将军于禁救之，为蜀将关羽所败。孙权决定与曹操联手，趁机夺取荆州，于是作书与曹操，乞以讨关羽自效，曹操同意此事。其年闰月，孙权派遣吕蒙袭取公安、南郡、江陵等地，关羽还当阳，西保麦城。十二月，吴将马忠擒获关羽及其子关平、都督赵累等于章乡，遂定荆州。曹操表孙权为骠骑将军，假节领荆州牧，封南昌侯。

　　建安二十五年（220年）冬，曹丕篡汉，改元为黄初。章武二年（222年）四月，刘备称帝于蜀，孙权也自公安都鄂，改名武昌，以武昌、下雉、寻阳、阳新、柴桑、沙羡六县为武昌郡，至此三国鼎立的局面事实上已经形成。自魏文帝践阼，孙权向魏国称藩，并遣还了于禁等降将。黄初元年（220年）十一月，曹丕策命孙权为吴王，策文略云：今封君为吴王，使使持节太常高平侯贞，授君玺绶策书、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以大将军使持节督交州，领荆州牧事，锡君青土，苴以白茅，对扬朕命，以尹东夏。钦哉，敬敷训典，以服朕命。当然，生性孤傲的孙权并非真心投降曹魏，只是想借助曹魏的力量牵制刘备，以巩固刚刚夺取的荆州地区，避免同曹魏、蜀汉同时开战。

　　当初孙权外托事魏，而诚心不款。魏国乃派遣侍中辛毗、尚书桓阶前往东吴与孙权盟誓，并要求孙权的太子孙登前往洛阳做陪臣，孙权辞让不受。秋九月，魏乃命曹休、张辽、臧霸出洞口，曹仁出濡须，曹真、夏侯尚、张郃、徐晃围南郡。孙权派遣吕范等人督率军队，以水师抗拒曹军，诸葛瑾、潘璋、杨粲救南郡，朱桓以濡须抗击曹仁。其年冬十一月，曹休使臧霸以轻船五百、敢死万人袭攻徐陵，杀掠数千人。至此，魏吴战时联盟破裂。孙权与蜀汉重新开始谈判，谋求和好，共同对抗强大的魏国。

　　

　　孙权画像

　　黄初二年（221年）春正月，曹真分军据江陵。三月，曹仁遣将军常彫等，以兵五千，乘油船，晨渡濡须中州。曹仁之子曹泰因引军急攻朱桓，朱桓引兵拒之。冬十一月，蜀汉派遣中郎将邓芝来聘。第二年夏，东吴派遣辅义中郎将张温聘于蜀。九月，魏文帝曹丕出驻广陵，图谋伐吴，吴人大骇，乃临江为疑城，自石头至于江乘，车以木桢，衣以苇席，加采饰焉，一夕而成。曹丕望大江，见到吴军已经有准备，说道“彼有人焉，未可图也”，于是撤军。魏军虽然退走，但是给东吴造成了严重的战略压力，孙权迫切需要寻找可以联合对付曹魏的力量。这时，割据辽东、拥兵自重的军阀公孙渊进入了孙权的眼帘。

　　嘉禾元年（232年）冬十月，魏辽东太守公孙渊图谋叛魏，于是派遣校尉宿舒、郎中令孙综称藩于孙权，并献貂马。孙权大悦，加公孙渊爵位。第二年春正月，下诏：“朕以不德，肇受元命，思平世难，救济黎庶。是以眷眷，勤求俊杰，将与勠力，共定海内。今使持节督幽州领青州牧辽东太守燕王，久胁贼虏，隔在一方。今因天命，远遣二使，款诚显露，章表殷勤！特下燕国，奉宣诏恩，令普天率土备闻斯庆。”三月，遣舒、综还，使太常张弥、执金吾许晏、将军贺达等将兵万人，金宝珍货，九锡备物，乘海授渊。

　　关于册封公孙渊为燕王一事，举朝大臣，自丞相顾雍以下皆谏，以为公孙渊未可信，尤以辅吴将军、娄侯张昭劝谏最切，“渊背魏惧讨，远来求援，非本志也。若渊改图，欲自明于魏，两使不反，不亦取笑于天下乎？”但是孙权与张昭意见相左，二人争执之下，愤怒的孙权甚至拔出佩刀威胁张昭，“吴国士人入宫则拜见我，出宫则拜见你，我对你礼仪备至，也非常敬重你。可是你却倚老卖老，常在众人面前折损我，恐怕这不是人臣应该做的”。而张昭则大无畏地说道：“忠言逆耳，虽然我知道您可能会不接受，但是我依然坚持这样做，就是因为太后驾崩前，召唤我到床前，托付我照顾您，您母亲的遗言常常萦绕在我的耳边，我不能不这样作。”孙权意识到张昭公忠体国，一心为了东吴，于是君臣二人相拥在一起，抱头痛哭。但是孙权为了联合公孙渊，南北夹击魏国，依旧派遣张弥、许晏、贺达等人出使辽东。张昭见自己的忠言不被采纳，于是称病不朝。而公孙渊考虑到东吴距离辽东太远，一旦同魏国开战，孙权的援兵可能靠不住，加上贪恋东吴使者的金银宝货，于是诱致其使，悉斩送弥、晏等首，送其首于魏，没其兵资。

　　魏明帝曹叡于是拜公孙渊为大司马，封乐浪公，持节、领郡如故。孙权听到败报，怒火攻心，想要亲自带兵征讨公孙渊，对臣下说道：“朕已经六十岁了，饱经世事，现在却为公孙渊这个狗贼所欺骗，令我难以畅怀。如果不把公孙渊的头颅砍下来丢到海里去，实在难以出我心中恶气。就算是渡海远征，颠簸受苦，我也愿意忍受，不然我如何面对臣下，君临四海？”东吴大将军陆逊、尚书仆射薛综等切谏乃止。嘉禾三年（234年）春正月，孙权诏曰：“兵久不辍，民困于役，岁或不登。其宽诸逋，勿复督课。”至此，长期受到战火影响的吴国百姓，终于可以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了。

　　结语

　　陈寿评价曹操：“太祖运筹演谋，鞭挞宇内，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终能总御皇机，克成洪业者，惟其明略最优也。”称赞刘备：“先主之弘毅宽厚，折而不挠，知人待士，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对孙权的评价则为：“孙权屈身忍辱，任才尚计，有勾践之奇英，人之杰矣，故能自擅江表，成鼎峙之业。”然而这三位盖世英豪，都是在自己如日中天之际，因为拒绝身边近臣的劝谏而导致惨败，不能不说是一种值得后世引以为鉴的教训。为政者当察纳雅言，敏于纳谏，切忌目空自满，刚愎自用，汉末曹操、刘备、孙权因拒绝纳谏而招致大败的例子就是明证。

　　文章来源：《文史天地》第25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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